——读《范墩子:后来,我变成了一匹马》
吴文茹
读作家范墩子的文字,常惊叹于他小说家笔下诗性流淌的散文,更折服于其如油画般浓墨重彩的笔触——细腻处能窥见草叶的颤动,厚重中承载着岁月的回响,恢宏间勾勒出天地苍茫,深邃里蕴藏着生命哲思,意境融彻。
榆林的草,沙海浮沉里
孤独抽芽成针,刺破苍茫暮色
每根草茎都悬着,大地的呜咽与执着......
在《大孤独就是榆林的草》中,草成了孤独最生动的注脚。“草长了翅膀,想飞走,但被愤怒的大地抓着”,这倔强的矛盾里,是生命对自由的渴望与现实羁绊的撕扯。字里行间,荒凉不再只是景象,而是化作灵魂的向往,无声无息的死亡、原野的雪、贫瘠的北方,都成了精神世界的图腾。那棵草,在沙漠里奔跑、呐喊、燃烧,分明是在困境中坚守与抗争的生命剪影。
瓦,从屋顶跌落时
梦碎成青黑色的叹息
虫蚁啃食过的裂痕里
仍住着整片星空......
《瓦是有话要说的》则赋予瓦以人的温度。沉默的瓦片躺在荒草间,往昔的屋顶岁月与如今的遗弃形成鲜明对比。“瓦有瓦的命,瓦自然是知道的。瓦认命了没有。瓦没有告诉我”,这喃喃自语,何尝不是对命运无常的叩问?一片片瓦,仿佛一个个被时光遗落的人,在民宿、废墟、草丛中,诉说着被遗忘的故事与未竟的心事。
秦岭的草,在雾霭深处独行
风撕开云雾,草尖挑着晨光
我与荒野互为倒影,互为伤口与解药......
《那时你不就是秦岭里的一株野草吗》,将游山的体验升华为心灵的朝圣。“一进山中,你一脚就踩碎了旷远的寂静,灵魂被雨淋湿”,寥寥数语,便精准捕捉到与自然相融的瞬间。在山林间,自我隐退,感觉觉醒,山不再是客观的存在,而是心灵的居所,田园成了灵魂的最终归宿。“三日不进山,三日不看草,你的心就萎了,就变成石头了,失却生命的热情了。”这样的文字,生动形象地表达了亲近自然对滋养心灵、保持生命热情的紧密关系,不仅写尽登山者的心境,更唤起无数人对归隐与自我放逐的共鸣。
马蹄声在雪里生锈
石狮怒目圆睁,守着千年沉默
而我,是被历史遗落的
那片,不肯融化的雪......
《一个人在想象的夜里或生或死》,以咸阳原的雪为幕布,上演着历史与现实交织的奇幻诗篇。褐色的云、生锈的马蹄、怒目的石狮,在雪的覆盖下,一切都变得朦胧而神秘。“遥遥望去,北山绵长,褐色的云在地上滚,像条暗青的铁搁在那里。我把接在手掌的雪,涂在脸上,盖在头上,装在口袋里,它们也就在我的身上飞舞了。……我看见一匹灰白色的马,正踏入村庄,越过白光闪闪的夜晚。”当“我”也变成了一匹灰白色的马,深陷泥地却又渴望奔向远方,这般意象的碰撞,恰似人在现实与理想间的挣扎与追寻。
我与范墩子相识于博客岁月,一路见证他如千里马般,载着凌云之志,在文学天地中快意驰骋。他是“天真的精神漫游者,现实之外的梦想家”,他的文字,是对生命肌理的深情触摸,让读者在草木、砖瓦、山川、风雪间,照见自我,读懂孤独与坚守,感悟生命的厚重与辽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