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抑郁来

秋风刚卷着第一片梧桐叶掠过窗台，闺蜜的消息就带着凉意跳进来：“病又犯了。”我惊觉，天气转凉，抑郁醒了。季节的褶皱里，藏着她的阴晴。

秋风裹着抑郁来，她的痛，不止情绪里的雨。她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手机屏幕在昏暗中亮着微光，映着她眼底的红。她指尖划过屏幕上赵露思直播的照片，鎏金礼服衬得人明艳夺目，又点开马思纯登山的视频，姑娘笑起来眼里有山风的清澈。“你看，她们也得过抑郁症，现在多好啊。”她声音轻轻的，像怕惊扰了什么。她还笑着打趣：“得了明星的病，却没明星的命。”

我想反驳，话到嘴边却软了半截。她总爱拿自己和明星比，不是羡慕那些聚光灯，是羡慕那份“好了就真的好了”的笃定。可她的世界里，没有一键重启的开关，只有一张画满刻度的服药计划表，和挥之不去的躯体痛苦——那是外人看不见的煎熬。她蜷在沙发里，说昨天夜里又没合眼，太阳穴像被钝器反复敲打着，连带着后颈的肌肉绷成了硬疙瘩；起身倒杯水的功夫，心脏突然突突地跳，像要撞破胸腔，手脚却冷得像浸在冰水里。“不是矫情，是真的控制不住。”她把不可控的状态叫“作妖”，“有时候明明很饿，看见饭却咽不下去，胃里像堵着石头；有时候又突然暴食，吃到撑得疼，才觉得自己‘存在’着。”

明星的“康复”与她的“循环”，是抑郁症里的两种切片人生。这些年，她有太多次这样的时刻：双向情感障碍发作时，前一天还在兴致勃勃规划旅行，第二天就瘫在床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躯体化症状最严重的时候，连梳头都觉得累，掉在枕头上的头发缠成一团，像拧成死结的情绪。而吃药的日子，更是把“难”字拆成了两半。她指着药物说明书，声音低了些：“刚开始吃这些药，每天都昏昏沉沉的，走路像踩在棉花上，走路都要扶着墙；后来换了其它各种不适，说不出、道不明的。医生说每个人反应不一样，得慢慢试。可试药的过程，就像在黑暗里摸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碰到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摸到光。”

她从抽屉里翻出药盒、药物分割器，白色药片像细碎的月光，“每次复发都要从头来：先加量控制住情绪，等睡眠和食欲慢慢回来，再一点点减，最后试着慢慢停。顺利的话，一个周期要六到九个月。”她顿了顿，指尖摩挲着药盒边缘，“一年十二个月，我没几天能好好感受太阳的温度——要么被失眠拽着熬到天亮，要么被莫名的心慌攥住，连窗外的虫叫鸟鸣都觉得刺耳。”而一天天熬过这一切，需要付出和消耗极大的心力。

我忽然想起去年春天，她状态好的时候去逛花市。那天她穿了件粉色的衣服，蹲在月季花丛前，手指轻轻碰了碰花瓣上的露珠，眼睛亮得像盛了星光。她跟卖花的阿姨讨教养护技巧，说要在阳台种满春天，还笑着说等花开了就去新疆、去西藏。可没等月季开花，一场突如其来的降温，就把她又拉回了那个昏暗的房间——那次抑郁像潮水般反扑，她把自己关了三天，再开门时，眼底的光全灭了，吃什么都“没味道”。

“你别总盯着难的时候。那些明星也有难的时候。”你把窗户推开一条缝，秋风会带着桂花香涌进来，“你好的时候，比谁都耀眼。你眼里的光，一点不比明星差。”她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眼角却泛着湿：“你以前总说我矫情，现在倒会安慰人了。”我那时候不懂，我发给她一个惭愧的表情。“以前觉得抑郁症就是心情不好，想开点就好了。直到看见你反复在光明和黑暗里挣扎——看见你因为躯体疼痛整夜坐着，看见你疼痛过后又陷入深深的自我否定，看见你为了吃药忍受着昏沉和绝望，才知道你有多苦多难。”

我现在知道，生命的她其实不是矫情，是藏在她笑与痛里的抑郁和双向。平日里，她是比较典型的微笑型抑郁症患者，病情能控制的时候，她始终微笑着，看起来比谁都快乐；病情控制不住的时候，她的躯体和表情都不听使唤。无处倾诉，也无人能真正地感同身受。即便说了，得到的回馈也不一定是良言。那时候，她就想躲进深山老林，或者宅在自己的小屋子里，等晴天。

她望着窗外，秋风卷起落叶，在空中打着旋，似乎不知道该叶落何处。“其实有时我也胡思乱想，要是能像明星一样，有专业的团队陪伴照顾，是不是就能好得快一点、彻底一点。可后来我发现，每个人的路都不一样。她们有她们的光芒，我也有我的小确幸。比如今天，你能陪我说话，能让我闻到桂花香，就已经很好了。”

我忽然明白，抑郁症与双向情感障碍，就像季节的褶皱，总会在不经意间出现。但褶皱里，也藏着不期而遇的温暖：是好的时候，一起看花开的喜悦；是难的时候，一句“我陪你”的慰藉；是她忍着躯体疼痛和药物副作用，微笑着说“明天去旅行”的勇气。或许她的人生没有聚光灯，但那些在黑暗中坚持的日子，那些在光明中绽放的瞬间，都是属于她的、独一无二的光彩。

秋风又起，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说：“明天要是天气好，我要去公园走走，听说那里的桂花开得正盛。”我笑着点头，窗外的月光，正透过缝隙，在她脸上洒下一片温柔的光——那光里，藏着她对抗病痛的韧性，也藏着铿锵玫瑰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