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和他的豆腐生意

这段时间，盘县街尾为民巷做豆腐也卖豆腐的老李每到晚上肚子就痛得厉害，即使吃去痛片也收效甚微。

推算起来，老李肚子痛其实也不是一两天了，但之前都是隐隐作痛，或者吃了生冷食物才痛，这次却是剧烈的痛，持续的痛，尤其晚上更加的痛。

老李做豆腐生意已近二十年了。二十年里，他应该不少于四千次想到要改行，但都没有付诸行动。怎么说呢？还是因为生意好，盘县做豆腐的有好几家，但老李家的生意无疑是最好的。改行做什么呢？生活开支巨大，钱不能不赚啊。

虽然盘县做豆腐的有好几家，但都是晚上做好第二天被超市整体收走，像老李这样晚上做，第二天接着零售的却只有一家，所以我们才说老李是既做豆腐也卖豆腐。

其实一开始老李的豆腐也是直接卖给超市的，但价格不免要低些，后来自己去零售，一天下来差不多能多赚二百块钱。二百块钱啊，老李做一晚上豆腐才能赚多少？何况老李的豆腐口感好，附近居民都来购买，有时中午刚过就能把豆腐卖完。半夜三更做豆腐老李都能坚持，都不怕苦，大白天悠闲地卖一会豆腐有什么难的呢？

二十年前，还是小李的老李和老杨外出贩煤失败后，就做起了豆腐生意。为什么选择做豆腐生意呢，这就有学问了。豆腐这门手艺在盘县并不算什么手艺，几乎会做饭的人都会做豆腐。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做豆腐投资少，门槛低，只需要一间小屋子，一口锅，买几斤豆子就可以开业了。不过话说回来，盘县人创业一般不会选择去做豆腐，原因也不复杂，做豆腐赚钱少且很辛苦。首先是要选豆子，然后用水浸泡几个时辰，待豆子膨胀后，再磨成糊，接着加上水在锅里煮沸，再用卤水使之凝结，然后捞出控干水，切成块，豆腐才算做好了。卖豆腐的人一夜总要重复以上动作好几回，等将豆腐都做好了，天也就快亮了。

因为晚上总是熬夜，所以早上的老李就特别恋床，直到有买豆腐的顾客敲门，才匆匆起床，早餐一般就不怎么吃了。午餐呢，午餐什么时候吃，老李自己做不了主，有客人呢，你总不能去吃饭吧，或者正吃饭呢，客人来了，总不能叫人家等着吧？所以多年来，老李便养成了快速吃饭的习惯。一般人吃同样的两碗饭假如需要五分钟的话，老李有两分钟估计就足够了。

吃饭快这项独特技能曾经让老李很骄傲，人们都对老李的吃饭速度赞不绝口，认为是个奇迹，都说老李是一个干脆的人，尤其是吃饭，从不拖泥带水。

干脆归干脆，老李其实知道自己的胃吃出问题了，但吃饭的时候，他总还是狼吞虎咽，改不了。

老李的老婆是盘县时代广场上广场舞群体里的骨干力量，两个儿子都在盘县中学不负责任地读着高中。

刚开始做豆腐生意，老李的老婆其实是来帮过忙的，可惜笨手笨脚的总做不好。让老李不能承受的当然不是她的笨手笨脚，而是她无休止的抱怨，不是嫌豆腐味道难闻，就是嫌劳动强度太大。后来老李不再喊她帮忙了，她的抱怨果然也便少了。两个儿子小时候最爱来的地方就是豆腐房，目不转睛地看老李把一缸缸的豆浆变魔术似的变成了豆腐脑。但后来两人不约而同地不再来豆腐房了，来了也是快速地说一句该说的话，要几个该要的钱后就走，甚至在同学面前也对父亲的职业选择守口如瓶。

其实不怪儿子们，做豆腐毕竟不是什么光荣或高大上的职业，刚开始老李自己都不好意思告诉熟人他在做豆腐，随着岁月的推移，现在的老李已经不在乎了。

做豆腐当然艰难，但除了做豆腐他老李还能干什么？豆腐的技术毕竟是已经很成熟了，况且还有老顾客，其他行业他又不熟悉，未必做得好。好在现在不大的盘县，“老李豆腐”的品牌也是响当当的了，豆腐一点也不愁卖。但不愁卖不等于不要去卖，忙碌依然是老李生活的主旋律。

闲下来的时候，老李总是会对自己的前半生进行漫无目的的假设，特别是和老杨一起贩煤这件事，是老李经常挂在嘴边，最遗憾的一个假设。

当年，老李和老杨一起去贩煤，结果赔了本，人家老杨坚持贩煤，现在早已“翻身把歌唱”，成了“杨总”，出门都有人陪伴，抽烟就有人点火，西装革履，扬眉吐气，言谈举止也和早些年不在一个档次了。

别说“杨总”了，这二十年里，就算是跟着“杨总”的人也都变成了百万富翁，花钱的姿势和说话的语气在那里呢。老李这个“元老”却依旧在卖豆腐，生活波澜不惊。

其实，发达后的老杨曾经再一次“招呼”过老李。那是六七年前的事了，老李忽然在街上遇上了老杨，躲闪不及，只好打招呼。老杨对老李的处境很感同情，希望老李能入股他的公司，一起赚大钱，老李说让他再想一想。

老李整整想了两个月，最后还是回绝了“杨总”，主要是他觉得入股这东西不靠谱，虽然老李身边的很多人都凭借入股赚了钱，但老李还是不敢。曾经入股赚了钱并不代表以后入股也会赚钱，何况老李当时只存了十万块钱，老杨说他的公司入股至少要二十万起步。想想还要和人借钱，老李就畏难了，万一赔了呢？现在挺好的日子，没必要冒那个风险。

之后，在杨总那里入股的人收入还是依旧稳定，老李只好在他们分红的时候仰天长叹，能怎么样呢？都是命啊。

这天早上，买豆腐的人没有见到老李，也没有见到老李做的豆腐，都觉得奇怪。一打听才知道昨天晚上老李因为肚子痛紧急住进了医院，人们都很是疑惑，平时看着挺壮实的一个人，怎么肚子说痛就痛，且严重到需要住院抢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