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钱不卖书

孩子都工作了，留下半屋从小学到高中的全部课本作业本，本来很不宽敞的屋子更显逼仄拥挤。

我俩收拾整理，分人分年级放齐捆扎码放，又脏又累的。就在这时，吆喝着收书本破烂的渐渐近了。我突然想，这用过的东西还能用得上？谁还有事没事想它？整理再好还不是瞎费力气？不如换几个钱现用实惠 ！

这些年吃饭是没问题，但总觉还是不宽绰，抠抠搜搜的用，打肿脸充胖子的事也是常有的，卖它个千把两千能解决很多现实问题。更主要的是这些书本没谁去看了。卖了，既多一叠钱，又打扫了卫生，还宽敞了屋子。我为自己找到了充足理由，就给妻子简单说了两句，算是决定吧。我提起一捆小学课本，过秤，四十几斤，单价八毛，三十多块！妻子是攥钱不松手的主儿，伸手就去接钱，我突然说停停停！收破烂的以为我玩伎俩，看看我，又看看那半屋子书，这事他经得太多了，于是嘴硬着说：给你说实话，没比这价再高的，哄你是个……不卖就算！转身，却不走。妻子急忙碰了下我胳臂，我明白，却没改口答应。

看着这堆似乎无用的书本让收废物的拉走，我怎么觉得像拎走了我的心，拎走了孩子们的宝贵精神和珍贵印记，让它与破铁烂铜一起去那个肮脏归处，我算什么呀！不行！正如沈从文先生在《湘行散记》里说：凡是我用过的东西我对它总发生一种不可言说的友谊，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看着这一摞摞书本，我又看到了孩子们伏案挑灯的身影，听到了那时高时低的读书声。这些书本伴着他们走过十几年。期间，多少低声啜泣，多少朗声欢笑，多少风雨中牵手相送，多少熙来攘往中翘首张望，这些书本都能说得清。站在它跟前就有不一样的感觉，可卖掉它，无论怎样的理由，都会有精神和情感的硬伤。我决计不卖，好说歹说，退掉了攥在手里的三十多块钱。收破烂的复杂地看着我，无奈地接受了我的歉意。

我连续几天细心整理，擦去尘土，折叠整齐，不时翻看。

看这些书本还真有意思，不仅能从字体字迹和语言表达变化看出他们从歪歪斜斜到大步铿锵、从红领巾飘动到团徽闪光、从弱弱青涩到青春焕发一路走来的身影，还能从课本新旧笔记多少老师批改情况看出各自勤奋程度和对未来的预示。那个小学就字迹娟秀、作业试卷总是对号远超错号但作文并不出彩的是她，小学和初中一直是三好生，但后来贪玩了，越临近高考越不上状态，高三的作业试卷有多少题没做啊！但大学期间和工作后奋发努力，成绩斐然，去年已是正高级工程师了。那课本夹着蝴蝶蜻蜓等各种小动物画片和树叶标本，日记本扉页画着个小姑娘仰望蓝天白云的是她，从小就显倔强自立个性，看字体谁信这是个女孩，整天梦想摘云揽月，后来真的应验了儿时梦想。她的书本都整整齐齐，有条有理，一张废纸也要折叠平直。想到她一贯扎实肯干、吃苦耐劳、工作高度负责，被评为2024年度国航股份先进个人，被誉为“扎根一线躬身实干的排头兵、团队建设的领头羊、跨界融合的开拓者和品牌形象的守护者”，所谓从小看大多么有道理啊！那个所有课本最脏最烂作业试卷都写得密密麻麻的不用说就是他了。你流了多少汗水，有着怎样的心路历程我们是知道的。你的文章和历史知识我很欣赏，可你却学了工科，之后又跨界到著名高校从事医学科研管理，工作干得风生水起。你确是厚实的，但你的字实在不敢恭维，一直弯曲松软，就像你的打球，进攻和防守一样，哪像男孩子字啊！看着看着，他们都站在了我面前，有的神气着等着表扬，有的嘴噘着等着挨批，有的头昂着什么都不在乎。

还是回到现实中来吧！

我们一身土一身汗整理好所有书本，码好捆好，好大一堆！决定不卖了，但就在这里放着？说实话我也作客好多家庭，见都有不少书在。一个家庭不能没有书香。放书总比过多放那些酒瓶麻将要好些。各种高档家具时髦电器饰物新款固然重要，但如果没有书或者仅有几页烹调时装画册，不免让人感觉仅是个衣着光鲜的吃货。当然看似汗牛充栋却整齐着耐心让它们蒙尘，也会让细心人一眼便知附庸风雅，依然想到酒囊饭袋。其实，我的书不多，几乎算没有书，但也不是酒囊吃货，至多可算饭袋。这么多年一直想买点书，可在孩子没走出去之前，都为生计奔波，哪有闲钱买书？然我心里对书景仰，渴望不久将来也如别人有间书屋，架上排满各类好书，让屋子里也飘洒书香墨香。呵，这真有了书屋，放那么多用过的书本作业本似乎有些不伦不类，没见一家是放这样的。怎么办呢？干脆谁的书本还是给谁，儿子的结婚就当老头额外送礼，女儿的就当另外陪嫁，随你们安排，在宽大房子一角有点位置也行，别让人家一看就知是个吃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