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疼痛

人病了，到底是疼还是痛？许久以来因为没有生病，也就没有细究。要不是这次犯肩周炎，还真的没去认真思考过疼痛是怎么回事。

疼痛仿佛一对孪生兄弟，说疼必痛，难舍难分。同事朋友见我精神萎靡，便问缘由。我答是肩周炎疼（痛）得夜不能寐。话一出口，倒叫我起了疑：究竟是疼得睡不着，还是痛得睡不着？不想则已，一想便觉得蹊跷。查考一番，竟发现其中大有文章。妙就妙在这两个字既如胶似漆，又泾渭分明。平日里挂在嘴边"疼痛"不分，原也无伤大雅，但细究起来，确有差别。

疼痛者，乃身体某处生出难耐之感，或因伤损，或因疾病，抑或是躯体发出的警报。医家将其分为急性慢性，又细列为皮肤痛、躯体痛、内脏痛、牵涉痛、假性痛、神经痛诸类。其状或如针刺，或似火烧，或呈酸胀，或若电击；其位或囿于一处，或蔓延扩散，或放射游走，或牵连他处。

"疼"多指疾病所致不适，而"痛"之范畴更广，兼摄精神之苦楚。譬如"痛苦"一词，便不止于皮肉之痛。

我这肩周炎已纠缠四月有余。病友告我此疾须至少疼足半年，疼足一年乃至两年方可痊愈，我闻言不禁苦笑：那还不得把我痛苦死！这些日子，往往是晚间十点半躺下，凌晨一两点便被疼痛唤醒，只得起身在客厅里抡臂甩膀，活像个提线木偶。

夜半时分，四下阒寂，唯我与疼痛相伴相对。它时而如钝刀割肉，时而似烈火炙烤，时而又像千万只蚂蚁在肩胛骨里爬行。我在这无人的客厅里，与这看不见的敌人周旋，竟生出几分荒诞之感。

疼痛这东西，说来也怪。它既是最私密的体验——无人能真正感知他人的痛楚；又是最普遍的联结——生而为人，谁能免于疼痛？它既是肉体的警报，又是精神的炼狱。它让我们在深夜独坐时倍感孤独，却又在医生问诊时难以言表。

我的肩周炎终究会好，疼痛终将消退。但这段与疼痛朝夕相处的日子，倒让我明白了：人生在世，疼痛难免。与其抗拒，不如细察；与其抱怨，不如理解。毕竟，疼痛也是身体的一种语言，它在诉说，在警示，在提醒我们关注那些平日被忽视的角落。

夜深了，疼痛依旧。但我知道，这不过是生命在向我低语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