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学艺
网站用户
就像牛在印度新德里的地位一样，猫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也是主人般的存在。
到伊斯坦布尔游览，接待我们的导游，是一名曾经留学中国、并给自己起了个中文名“爱国”的小伙子。爱国三十上下的年纪，名如其人，谈起自己的祖国土耳其，一脸的自豪与兴奋。在到达当天的大巴车上，他就善意地提醒我们：“正如埃尔多安是我们敬爱的伟大领袖一样，猫在我们伊斯坦布尔，也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你不可以虐待它或者驱逐它，否则会受到土耳其法律的惩罚。”
接下来的几天，我见到那些在街头自由行走的猫，始终抱持着一种小心戒备的心理，深怕自己一时疏失，惹致了不必要的麻烦。在国内，逗猫摸狗是个小事。这可是在境外，要是不懂当地法律或风俗，因为这样的小事惹出麻烦，那可不是小事情了。可是，在伊斯坦布尔街头，猫的身影无处不在，总让你避之不及。无论在大街上，还是巷子里，无论在集市上，还是在做礼拜祷告的清真寺里，甚至在当地两个举世闻名的历史文化古迹——托普卡帕宫和多玛巴郝切宫里，都生活着不计其数的猫儿，在里面横冲直撞、自由穿梭。
清晨，我们徜徉在博斯普鲁斯海峡的加拉塔桥上，一只玳瑁猫慢悠悠地从我们跟前踱过。它就像伊斯坦布尔当地的市民一样，用两只闪闪发光的眼睛瞥了我们一眼，气定神闲，不动声色，没有丝毫的畏惧和怯意。就像家里突然来了一群陌生的不速之客，既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敌意，也没有表现出过份的热情。它淡定地驻足扫视了一下四周，随后“喵”地叫了一声，不急不缓地消逝在我们的视线里。
中午时分，圣索菲亚大教堂广场上，游客屈指可数，猫儿不计其数。一个游客刚刚在锈迹斑斑的座椅上坐定，几只猫儿便快速凑了过来，或慵懒地钻进游客的怀里，或乖巧地蜷缩到他的脚边，有的用舌头舔弄着游客的手掌，有的很快地酣睡过去。正午的阳光，从圣索菲亚大教堂蓝色的穹顶上照射下来，透过人和猫的脊背被投下一道美丽的剪影。这温馨美好的画面，直叫人感慨生活如此美好、岁月如此静谧，真希望时光驻足停留，永远不再前行。
在加拉塔大桥下，聚焦着一群执著的垂钓者，一群贪吃猫儿形影不离将他们包围。垂钓者的渔获刚刚上钩尚未打捞上岸，猫儿们一窝蜂儿拢了过来，争先恐后地等着垂钓人将自己的战利品分享给自己。这些垂钓人，都不是“严肃”的钓者，他们是一群喜欢钓鱼的爱猫人士。他们钓上来的鱼，从来都不是拿回家供自己和家人享用，都是用来喂猫的。喂猫，让他们的垂钓，比那些一般钓者更多了一份快乐。这些急不可耐的猫儿，早就是他们的老朋友了，一早就守候在这里，等待着一顿美味的荤腥饱餐。你看这些猫儿，有的刚刚享用完，心满意足地舔着嘴唇；有的正在大快朵颐享用美食，吃得津津有味；有的神情专注，目光紧紧注视着海面上垂钓者的渔杆，迫切地期待着下一批渔获的上岸。
导游爱国说，伊斯坦布尔人对猫的喜爱，最早可追溯至14世纪。由于当时城市建筑多为木质结构，易受鼠患侵扰，居民开始大量饲养猫以控制鼠群。此外，伊斯兰教传统中，猫在伊斯兰教中被认为是“洁净的动物”。据说，先知穆罕默德为避免打扰在其长袍上睡觉的猫，选择剪断衣袖，并称猫为“人类与真主之间的桥梁”。奥斯曼帝国崛起后，伊斯坦布尔成为帝国首都，猫逐渐融入城市生活，数量持续增长。它们不仅在街头巷尾自由活动，还成为城市文化的一部分，甚至被视为“城市的灵魂”。如今，伊斯坦布尔约有12.5万至16万只流浪猫，市民通过自动喂食机、兽医流动巴士等方式照料它们。2021年土耳其通过新法案，赋予动物“生命体”地位，虐待动物者可被追究刑事责任。
他还说，伊斯坦布尔街头每一只猫儿，都特别有灵性。猫儿与伊斯坦布尔居民间，发生过许许多多精彩有趣的故事传说。曾经有一只叫“苏丹娜”的母猫，利用自己精明警惕的锐眼，协助警察抓捕了一个试图行窃的小偷，警察局还颁给它一枚勋章；在独立大街，一只名叫“雪绒”的白猫，以自己的尾巴当指引方向的银杖，每天早上准时护送盲人卖花妇到大街上卖花，晚上又准时将盲人卖花妇送回家里，比导盲犬还管用。伊斯坦布尔人与猫之间的这种关系，既是城市历史的见证，也是人与动物和谐共生的典范。
这天下午，我饶有兴味地游览完托普卡帕宫，坐在宫殿廊柱边的石凳上小憩。一只猫儿悄悄地走近我，并迅速蹿上我的膝头。我不知这是什么品种的猫儿，体形较小，毛绒绒的，像一个温暖的小毛团，虎斑型的毛色，琥珀一样的眼睛，模样甚是可爱。我从未养过猫，没有饲弄猫儿的经验。加之爱国导游之前有过告诫，我生怕疏失慢怠了它，给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心里一阵紧张，想一把将它推开。导游看出了我的顾虑，赶忙打趣说：“不用怕，只要不伤害它，是不会有事的。它可是我们古代苏丹国王宠物的后裔，血统高贵着呢。”听了导游的鼓励，看到猫儿温顺可爱、憨态十足，实在惹人怜爱，我终于忍俊不禁，将它搂进怀里。
回到下榻宾馆，暮色已经降临。我们所住宾馆，毗邻加拉塔石塔。我一把拉开窗帘，想欣赏一下加拉塔石塔的夜景。借助古塔旁边的夜灯，我又不经意地看到一群猫儿，正在加拉塔石塔边蹿行、游戏。猫儿们像一群快乐的孩子，相互追遂着、相跟着，时而钻进塔身，时而蹿上塔顶，时而跃上一旁的树木，眼睛在昏黄灯光的照映下，发出晶莹而幽深的光，如同暗夜里天上闪烁的繁星。
翌日，我们乘坐渡轮赶赴特洛伊古城。轮船驶离博斯普鲁斯海峡港口，拖出长长的白色浪花。成群的海鸥掠过桅杆，在我们头顶的上空盘旋。我转身回望轮渡码头，又看见几只不同花色的猫儿，正蹲在轮船码头扶栏的石墩上，向着我们的方向凝望。就像一群送别客人的伊斯坦布尔“小市民”，依依不舍地目送我们远去。
奥斯曼史学家帕慕克在《伊斯坦布尔：一座城市的记忆》中曾写道：“这里的猫是活的幽灵，穿梭于帝国残梦与现实裂痕之间。”伊斯坦布尔之行，加深了我对这句话的理解和记忆。猫，不仅是伊斯坦布尔的灵魂，更是这座城市对生命尊重与温情的象征。它们与伊斯坦布尔的居民共同编织着这座城市的记忆，成为这座城市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将伊斯坦布尔称为“猫的天堂”，一点也不过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