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记（组诗）

芒种，记（组诗）

一.

麦子熟了，在四百里之外东岗村

我矗立十五米脚手架上

向南

一条不知名的河阻挡了麦香北上

面对跳入流水的它们

我竟然铁石心肠

工地如同眩晕酒精，戒不掉

也不敢大醉

烈日下坠的厉害

热，透过多层板又透过安全帽

额头那些汗珠，仿佛野马

叼着盐巴奔腾

二.

是时候磨一磨了

你看尘世的锈

不光让人心生出铁钉

还能让一块铁失去锋刃与雄心

这个季节刚好

月亮如一把镰刀

等待我们把它从云朵深处取下来

世间需要铁去见证

那些能压弯父母脊梁的谷粒

正在让很多人饿着肚子

三.

就要蘸着月光和露珠

那样倒在镰刀下的麦田，淌着血

却不会喊疼

多少父辈这样

穿过窄长土垄

任麦芒刺透裤脚和袖筒

我们和他怀里丰收的庄稼一样

带来酸楚和满足感

四.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布谷鸟来的频繁

仿佛小满后雨季一样

柔软低鸣一半来自蔚蓝

一半来自金黄麦田旁的老杨树

我不用找寻它具体方位

也不用看麦粒是否爆满

它是故乡忠诚布道者，用声音

隐藏了丰收年景

黄色，绿色，蓝色，灰色相互点缀

石榴树上红灯交头接耳

指引每一个回家割麦的男人

五.

面对焦黄麦田

父亲叹息着从西屋棚子里

取下暗淡的弯铁

一块折断两半的磨刀石

是他年轻做木匠时所留下

凹下去的沙石和镰刀如此吻合

没有缝隙

父亲凸起的后背

仿佛磨刀石年轻时没有丢失那部分

刷刷声是麦子的归宿

也是锋刃对生活的咀嚼吞咽

六.

置身在火焰里

仿佛为它们添了一把柴

我如此渺小

风推着麦芒穿过裤脚

每走一步都能听见干燥撕裂声

没有边际，除了灼热的焦土气息

这是华北六月特有味道

小麦乳香夹杂汗水与灰尘

让你感受为什么活着

从镰刀到石滚再到收割机

它们一次次被碾压，粉碎，和祖辈们一样

从未喊出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