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组诗）

父亲（组诗）

一.

一块铁

开始柔软并显露锈迹

那些锋利棱角

也被打磨向内延伸至体内

是什么让一个雄心壮志的男人

变得小心翼翼，时常俯首弯腰

背后那座山越来越重

曾经一个垄沟一把铁锹就能种出理想收成

如今，他却要付出双倍力气

才能一鼓作气把草拔完

他一定经历了什么，淬火锻造的那块铁

在日子面前不得不和解认输

二.

从仰视，到闪躲，再到接纳平视

你一定不知道

岁月在两个男人之间

经历了什么又给予他们什么

从骄傲到不服输再到坦然面对

日子那些坑

曾让这个男人一次次深陷

从俯首，到恨铁不成钢，再到称赞认同

你一定不知道

让一块铁从倔强到服软

父亲的内心承受了什么才被生活

磨练成这样，凸起的后背如同一座山

长在他骨子里

三.

许久不曾这样

一年，两年，或许更久

胡同口那块青条石已出现凹痕

我和父亲面对面坐下

就像一杯白开水，一杯浓茶

坚守各自阵营

只是父亲那高傲臂膀不再抬起儿时的棍棒

我那颗叛逆之心也被日子

磨掉烟火气

此刻，夕阳卸去铠甲

曾经敌对的两个人用沉默和解

四.

提笔，就像你用过那些工具

至今有的喊不出名字

刨刃不甘心被镀上一层锈

曾经让木头溅起雪花的锋利

如今在西屋床下

任蜘蛛打出灰色网结

那些向生活讨口粮的木凿

只剩下半截铁

还强撑着从不低头屈服于命运

任锤头一次次落下敲打

父亲，你木匠的手艺我没学会

我丢掉了你的推刨和木凿

五.

记忆中，高我一头的巴掌和棍棒

至今心有余悸

害怕它们随时落在肩膀

我们很少坐下来，面对面

倒上一杯或点燃一根粗糙香烟

我承认，我延续了你优秀的一部分

从不用酒精麻醉荆棘和皱纹

即使我们一次次碰壁

香烟只会加剧咳嗽

却咳不出绊倒你我的石头

父亲，直到我有了儿子

在仰视你的眼神中找到“父亲”的意义

六.

麦子归仓了，父亲

亩产一千多斤

留了一囤口粮，剩下一部分

是孙子，孙女的学费

一小部分能换来止痛药片

父亲

不知该和你说些什么

想起你，自然想起这些庄稼

多年来你关心它们多过自己

而我也不再埋怨你偏心

六月，如此燥热

我却不敢敞开对你全部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