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七月(九首)
仿佛,只转了个身
你已消失在村口那片玉米地
离开的人总是找不到理由
挽留如漂浮云朵看似厚重却经不起风
影子又短了几分
把减少的给了黑夜
离别和思念对我们来说
每个季节都一样
只是花开了,谢了
只是岁月绿了又枯萎
我一直在路上,来不及说再见
只能说擦肩
立秋帖
南风不再燥热
恰似对婚姻失望少妇
错付的人,即使袒胸露乳
也只会收到鄙视的目光
天空变得安静
除了耳朵里象征变老的蝉鸣
杨树,柳树,都已安静
高远,空旷,靛蓝……
一首诗也拥有了如此心境
该离开的无需挽留
葡萄叶成为漏斗阳光针线般掉落
玉米,花生,深扎旧土做好分娩的准备
雨过天晴
昏暗褪去底色
清新又成为天空的主旋律
几场雨给它熏染出一层蓝釉
小西风把潮湿吹向远方
闷热仿佛肢解的杨树叶,一点点
抽丝剥茧
云朵时而汇聚成慵懒的羊,一只,两只
时而汇聚成骏马,一群群
最后成为蛋糕,棉花糖……
站在脚手架上
汗水不再肆意铁锤隐藏星火
有人在现实中离开有人在诗的结尾归来
青蛙与农民工
枯燥的蛙声
一浪高过一浪
坑槽内的水如这个季节
丰满,外溢
当绿地被垫层替代
青蛙埋伏在十米之外
坚守着不肯离开
钢筋,混凝土,木方,模板
总要有人编织才能成为高楼大厦
潮湿砸下来瞬间湿透前心后背
锤声,沉闷如雷
那些青蛙和我一样时常望着釉色一样的虚空
人到中年
两点上班
两点半兰锁拖着一身湿透的衣服
在宿舍喝了一支藿香正气水又去干活
两点四十,二勇的衣服也湿透了
清瘦的肋骨一根根贴在腰间
清晰,可见
他在空调下点燃一颗烟,猛抽几口
转身离开
三点,老庞也回来用凉风吹了吹湿透的头发
又戴好安全帽
我今天偷懒休息,看着他们湿透的样子
心生愧疚
坑槽内的农民工
连日阴雨积水坑开始外溢
潮湿,闷热的季节
连它们也不愿意在十米深的地方待太久
夕阳制造幻境,涟漪点点
仿佛一条条逃跑的鱼
“鱼离开水是为了活下去”我开始反思自己
从坑槽内出来全身湿漉漉的
何时起,我们也拥有了鱼的技能
在水中呼吸,在水中挣扎
其实没有水
其实那是体内的融化的盐,慢慢
汇聚成溪流,河
雨夜,记
如果没有塔吊的探照灯
你无法想象雨下的有多大
一排排,一群群,一片片
这些只是虚空的一角
那么多失足的水从天际倾斜
拥挤着,奔跑着,像
逃命的落难者
是什么让它们如此身不由己
没有头颅,没有臂膀,甚至没有姓氏
铁皮房疼,晾衣棚的遮阳朔板,疼
土地疼,我也疼
四分五裂的雨来不及喊疼
雨中,记
第一场雨,在凉风之后
模板最先接受洗礼
黑色容易被涂改容颜
安全帽把水滴送到镜框然后滑落
这不是我渴望的结局
忍一忍,还能钉几颗铁钉
第二场雨来时,仿佛加急投递者
黄豆般水滴溅起白色泡沫
像鞭炮一样回响
我开始担心电动工具而没在意湿透的衣服
必须逃离脚手架了,他们用落汤鸡
形容一群人
人到中年
又一次在慌乱中醒来
他嘲笑自己
这不是第一次在梦中找不到回家的路
街道,水渠,擦肩而过的草木
没有人为他指引正确路途
化工厂的烟筒,连塔吊也变得陌生
排队中挤掉手中饭盒
是什么让一个中年男人
即使躺在自家床上也如此不踏实
一次次在泥泞中跋涉
异乡的工地如一座塌陷深坑
他十几岁就在里面挣扎,寻找熟悉的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