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喜州拾烟火

九月末的大理，风里已经褪去了暑气。我从大理古城搭四十分钟车到喜州，刚下车，看到村口是一汪荷花池。秋深荷尽的时节，没想到池边几丛残荷还擎着绿伞，零星几朵粉白荷花藏在叶间，像特意留着等迟来的我。池边的青石板路刚被晨雨润过，踩上去有点发滑，路牌上红漆写着“喜州古镇入口”，旁侧嵌着块小石碑，刻着“始建于唐代，兴盛于明清，为茶马古道重要驿站”，倒比那些崭新的古镇招牌多了几分岁月实在感。

我顺着路标往巷里走，最先撞进耳朵的是“滋啦”声。巷口转角的小摊前围了几个人，铁锅里的破酥粑粑正鼓着泡，白族阿婆用竹筷翻着面，外皮烤得金黄，边缘还沾着点芝麻。“要甜的还是咸的？甜的放玫瑰酱，咸的加葱花肉沫。”阿婆的声音裹着烟火气，指了指摊后挂的旧木牌，“这粑粑做法，是我们家传了三代的，早年间马帮走货，就爱买热乎的揣着当路粮。”我要了甜口的，她麻利地用油纸包好递来，刚拿到手烫的我直换手，咬一口，外皮酥得掉渣，内里的玫瑰酱甜而不腻，热乎气顺着喉咙往下滑，口口留香。

再往里走，巷子渐渐宽了，两边的房子都是白族特有的“三坊一照壁”，青瓦白墙，山墙顶端翘着精致的飞檐。这些院落多为明清喜州商帮所建，雕花梁柱藏着“走夷方、闯南洋”的往事。墙面上画着水墨山水，题着“耕读传家”的字。再往前走，映入眼帘的是彩绘的旧事文化墙，马帮驮货、姑娘晒扎染的场景，旁侧解说牌写着源自民国《喜州镇志》，扎染明清时曾是贡品。正看得入神，身后传来“咔嚓”声，穿浅绿T恤的长发女孩举着相机说：“抱歉，你站在墙前刚好框进镜头里。”我摆摆手，她递来手机，照片拍的还不错。几句搭话间，又有两位国际友人和两位游客凑过来，我们一起聊着天，又开心的拍了合影。

跟着刚结识的几位朋友一起往古镇中心走，街上的铺子渐渐密了，卖什么的都有。店铺里挂着五颜六色的扎染，蓝白相间的头巾、披肩堆在竹架上，老板娘正坐在门口的竹椅上捆扎棉布，手里的棉线绕着布角打结成花。她见我们盯着披肩看，伸手拿起一条递过来，布料摸着手感软和，上面的冰裂纹像天然的云纹。我挑了条浅蓝的，她笑着说：“这个颜色衬你，秋天披刚好，风一吹还飘起来更美。”付了钱，她用牛皮纸袋装好，还塞了张小小的扎染纹样卡片，说算是喜州的小纪念。

往前走两步，鼻尖突然飘来股甜香。街角的摊子上摆着一排排玻璃罐，里面装着琥珀色的蜂蜜，旁边的竹筛里摊着新鲜的玫瑰花瓣，粉嘟嘟的，还带着露水。“蜂蜜玫瑰，自己家做的，没放添加剂。”摊主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指了指罐身贴的商标，“秘方是我太奶奶传下来的，能解乏开胃。”说着就用小勺子舀了点酱，冲了杯温水递过来。我喝了一口，玫瑰的香混着蜂蜜的甜，温温柔柔的，同行的伙伴当即买了两罐，说回去抹面包吃。摊子上方挂着块布制广告，写着“我是你前世遗落在大理的玫瑰，请带迷途的我回家”，这句写得和这甜香的摊子格外配。

我们跟着人流往镇东走，听说那边有个桃花岛。原是镇外洱海边的一片湿地，清代《大理府志》里称它“荷风洲”，记载着“洲上桃柳成荫，渔舟往来，为喜州文人雅集之地”，因春天开满桃花得名。虽不是花期，岸边的柳树却还绿着，枝条垂到洱水里，风一吹就晃出细碎的波纹。水边停着几艘小木船，船夫坐在船头抽烟，见我们过来就问要不要坐船绕一圈，“这会儿人少，能看见水里的鱼，还能望到远处的苍山。”我们几个凑了艘船，船夫撑着篙慢慢划，船底划过水面的声音轻轻的，远处的苍山顶着云朵，近处的喜州古镇卧在岸边，青瓦连片，像幅浸在水里的画。大家挤在船头船尾，有的举着手机拍苍山，有的低头拍鱼群，我好奇地问船夫“这水有多深”，船夫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答“两三米，清得很”，惹得大家都笑了。

坐船回来，太阳已经偏西了，街上的人比刚才多了些，却不挤。路过一家卖乳扇的铺子，老板正用炭火烤着乳扇，卷成筒状，抹上炼乳，看着就有食欲。我们也各买了一串，乳扇带着点淡淡的奶香，嚼着有韧劲，和刚才的破酥粑粑是另一种滋味。同行伙伴指着不远处的大青树说：“那树看着年头不少，咱们去那边歇会儿吧。”树下摆着几张石凳，刚坐下就见几个白族老人提着鸟笼过来，鸟笼挂在树枝上，鸟儿“叽叽喳喳”叫着，老人用白族话聊着天，声音慢悠悠的，听不懂内容，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觉得格外亲切。

歇够了起身往回走，路过刚才买扎染的铺子，老板娘正收摊，见我们路过就笑着打招呼：“这就走啦？下次来喜州，记得来喝我家的三道茶。”往巷口走的路上，又撞见卖玫瑰花瓣的摊子，小伙子正把剩下的花瓣收进竹篮，见我们路过就说：“剩下这点，你们拿点回去吧，泡水喝吧。”我们没好意思多拿，每人抓了一小把，花瓣握在手里软乎乎的，香得很。

出巷口时，再看那汪荷花池，夕阳正落在荷尖上，把残荷染成了金红色。同行的伙伴们要去不同的方向，在村口分别时，互相加了微信，说回去把一路拍的照片共享。我站在村口等车，手里攥着没吃完的乳扇，兜里揣着扎染披肩，鼻尖还留着玫瑰的花香。走进喜州，我没去挤网红打卡点，就跟着烟火气走了，吃了热乎的破酥粑粑，看了忆旧事的文化墙，认识了来自天南海北的朋友们，倒比任何旅程都实在。这大概就是喜州的好，用青瓦白墙、生活烟火，在我心里留下了一段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