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云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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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近日读王宇平先生的文集《且行且歌向晚霞》。宇平的文章以前读过不少，这次是集中阅读。一边阅读，一边做了一些笔记。
《门前的水塘》是开篇，比较平实的文字，我喜欢。如果一部书都是这样的文字，那就难得了。
第一辑收录了20篇小说和散文，有的小说是“散文体”，不好区分。《妈妈，我是谁？》，一个女囚的情感故事。算不上爱情故事，只是巨变中的乡村，风云动荡中一个青年女子的悲剧人生。悲怜与惋惜，也让人思考。《那个女人》写乡村一个叫“兰枝”的女子，在艰难的生活中寻求希望，以及希望的破灭。《一张淡黄的电影票》听说是真人真事，青年女子在爱恋中的悲剧。
作者在小说中习惯于讲故事，没有设计复杂的情节，也不着笔于情感的纠缠。共同之处是过去的乡村，青年女子，悲剧结尾。写实的笔法，专注人的命运，阴雨绵绵令人叹喟。
《大娘顶风冒雪拍电报》，真正散文体小说。背景的铺成，以及氛围的营造，花费了笔墨。对南方的雪和乡风民俗，包括乡村的“年味”，写得特殊细致，看似闲笔。有点像地域风情的散文。突然笔锋一转，写冒着大雪到邮局给儿子拍电报的大娘。儿子是军人，在北方戍边卫国。贫穷的妈妈，带着“包了一层又一层的毛票子”给儿子拍电报，工作人员让省去“妈妈想你”四个字，可以少花六毛钱。颤巍巍的母亲没有同意。她一定觉得花那六毛钱但值，因为她想传递的那份思念太重太重！
此辑其余篇章多为散文，也有几篇读书感想。像《童年的夏夜》《儿时露天看电影》，多篇写儿时生活的散文。月夜梦乡，乡村人物，不事雕琢，却有韵致。《扯秧 插秧 抛秧》是写往日农村的“双抢”，写“顶着星星下田，背着月亮回家”的农家劳作生活。这唤醒了我的儿时记忆，感念那时的岁月艰难和父母亲的不易。
《红花谢，绿林黄，莫忘添衣裳》，一篇沉浸式的散文，写女网友，笔墨含蓄控制，流出浅淡的浪漫。真正的表达不在此，在贪求一份生活的诗意，像李清照的“寻寻觅觅”，陶渊明的“带月荷锄归”。这种诗意的抒写，作者没有张扬开来，有些书生意气般的向往都是搁在心上的。
这一辑读得慢些，因为常引发我的一些联想。以乡村为背景的诗意书写，少年的生活底色，民情风俗的烟雨意象。浅笔素描，云淡风轻。
二
第二辑收录了34篇“随笔言论”，广义上还是散文，但实际上区别很大。散文多是感性的，这里是理性的。这一辑大多是在讲道理。
然而随笔与言论也是两种文体。随笔曲折传达，言论直抒胸臆。随笔语言灵动，婉而多讽，强调“理趣”。言论注重逻辑性和说服力。随笔常常记录日常生活中的点滴感悟和思考。言论集中政治和公共事务，关注社会问题、人生哲理、风花雪月等，重在个人化表达。我觉得，宇平取两种文体写法之所长，揉于一体，形成他的写作方法，或日特色。
如《每月多看一眼圆规》里有一段非常好的文字：“你看吧，圆规这东西在工作时，一只脚站得稳稳当当的，另一只脚步子迈得再大也离不开它，而且它画出的圆才像那么回事……我们做人为官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规章、党纪、国法、条令等等就是我们的落脚点，我们的行为都必须围绕这个落脚点去画圈，正所谓‘不以规矩难成方圆’啊！”这段文字形象，有“理趣”，也很干脆。
此辑可以快读，如果园摘桃子，竹篮很快装满。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将一个人的宽容、包容的美德，上升到了社会层面，《宽容驶得万年船》赋予了创建和谐风尚的意义。《“短处”巧用能变“长》”充满了生活的哲思。《走向卓越的秘诀》，用小故事说明大道理。在《挣扎是飞翔的必经之路》一文中，小蝴蝶痛苦挣扎，才成就了“化茧成蝶”。
宇平的特点是用讲故事来说道理。《意志的力量》讲述钢铁战士朱彦大的故事，穿插讲述了张海迪、海伦•凯勒、贝多芬的故事，没有说理的文字，却尽在“理”中。《不爱高薪爱屠刀，活出人生幸福感》，讲美国青年鲁斯比的故事。这是另类的职业观和人生体验。这个故事我听进去了，其中之理，我还得“悟”。
《饿死的鹰和剥皮的马》，此篇为好文字！意大利都灵大学，门前两尊雕塑，一是鹰，一是马。分别藏着两个故事。其寓意：真正能把人从饥饿痛苦和贫困中解救出来的是生存的技能和劳动，而不是那些不切实际的知识。这是在传达“知与行”的“理”，对于读死书或者应试教育是一种劝喻。
广征博引的“拿来主义”，能将事理说透，清澈见底。《放下自我，看破诱感，宠辱不惊》，题目直白，不隐藏观点，不绕弯子，少些文字修饰。所举例子贴切，能说服人；例子有诗意，古意，不生硬，雅俗结合；占据了思想的高度，正能量。
阅读这一辑，我有两个小“发现”。一是随笔言论也是宇平的读书笔记，反映了他勤读书勤思考勤动笔。像《让读书成为生活方式》就是世界读书日所写。二是他的思考关注现实，多篇文章其实就是时事评论。如《另类“车祸”让民扰》《盲从有时会丢命》《跳出“鄙视链”的怪圈》《透过暴雨话安全》等均为“时评”，关注现实，知民生冷暖。
宇平比我小两岁，20多岁就认识，那时他是比较活跃的新闻通讯骨干。我当报社编辑时，编他的稿件，有不少是时事评论。“时评”这种新闻文体，快人快语，同宇平的性格相适合，与随笔这种文体一结合，就是宇平的文章风格了。
三
对文字的敬畏，最在于表达亲情时，容不得做作与虚空，真情实感即可。“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孟郊《游子吟》）。“搴帷拜母河梁去，白发愁看泪眼枯。惨惨柴门风雪夜，此时有子不如无。”（黄景仁《别老母》）“欲归未得怅空囊，儿女相思泪数行。苦忆寝门双白鬓，朝朝扶杖倚闾望。”（宋凌云《忆父》）。都是古时好诗，却都是大白话。
宇平的第三辑，浸透亲情和友情。虽然不能说都是大白话，但不矫揉，写作的过滤，留下的都是真实生活的点点滴滴，真切，真挚。
他回忆父亲的文章主要有：《家父己过蓬莱阁，德范尤高启后人》《母亲那夜悄悄拭泪》《以道传家家风醇》《长歌当哭忆父亲》等，以及相关附录。
宇平对父爱的深情表达，有细腻的描绘、真挚的情感、生动的场景，也用了一些恰当的修辞，但总体上还是朴素的。他在文中引用了一首他父亲写给母亲的诗《身心摄录》： “在家是淑女，出嫁当主妇；日里劳炊耕，夜间忙缝哺；阶级烽烟中，教成六儿女； 贤妻良母型， 报国齐家举。”他父亲的表达就是朴素的，寄寓的情感却是深厚的。宇平的这类文字应该是有父母的影响。
另外他写了多位亲戚邻居。《华叔》、《云龙爷》、《正开叔与远牙牙》、《大姐夫》、《二姐王学萍》、《驼子哥》、《表姐及其老亲戚》、《曹先生，一路走好》和《“癞哥”找我学拼音》等等，人物大多都在标题上立着。
写华叔，“慈眉善目见人一脸笑，从来不知道啥叫忧愁”。他实际生活在苦难中，但他也有“享受”的时候，那就是“把农具揽在怀里”。写正开叔，一位村里的老支书，正直，有同情心。用的是白描手法。远牙牙是一位泥瓦匠，娶了一位村里的寡妇。寡妇死去的丈夫与泥瓦匠同族，髙出一个辈分。于是泥瓦匠的女人由“高奶奶”变成了“高娘娘”。宇平既写旧俗也写新风，这种接受和包容是一个时代的变迁。
写凡人小事，容易流于平庸和琐碎，读宇平的文字没有这样的感觉。因为他写的多是至亲，不是亲戚也是近邻。这类文字的最高要求就是真实，也不能有虚假做作。文字就是这样，有了真实，平庸和琐碎会变得亲切和温暖。如大姐夫，阳光，知足，难得的好人。二姐王爱萍，平凡又伟大的农村妇女，用亲情和青春，一生守护病残的丈夫。还有姨老表驼子哥，一生有起有伏，有明有暗，别人眼中可能是一粒小石子，但有了亲情，宇平的感受就不同。驼子哥命运中的起伏跌宕，他心中都会掀起波浪。还有远房老表“癞哥”华斌，一个相互遗忘了的亲戚，有一天会找上门来学拼音输入法，为的是学会“打电脑”，方便在城里做生意。这在宇平而言，就是生活中的一抹亮光。
这一辑最后一篇文章是《可以生活在底层。但不能没有积极的人生》。宇平可能是在为他写的一系列“小人物”找寻一个思想上的注脚。
四
四辑“旅游记录”（3篇），五辑“友人写我”（7篇），六辑“诗歌传情”（9首），浅读。五辑和六辑，可以看作是本书的附录。游记的篇章不多，可能在于公务忙，游历太少。宇平也快退休了，今后他定会踏遍祖国大好山川，创作出秀美华章。“友人写我”，其中文字有的是将宇平作为人物来报道的。一般交友，识人赏文，选一角，观一面，横看成岭侧成峰，当然看的是明山秀水。宇平写新诗也写古体诗。古体诗我不懂，想学又缺少悟性，比不得《红楼梦》中的香菱。我只是体会宇平在“诗歌传情”所传达的情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