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里江的春天

时近春分，邀约几位朋友游八里江。清晨出发前，接到八里江江豚保护协会夏友明的电话，他也要去江边，是去协助中国地质大学的专家团队做“江豚第一湾”规划。于是，夏友明便陪我们同游八里江。

驱车出县城，经过复兴路，再从驿三闸边驶入长江同马大堤，转至江外永天圩，来到了八里江边。

我们站在三江口一处江湾的沙滩上。所谓三江口，就是江心洲把长江分隔出的两条支流，以及鄱阳湖出水口，三江在此交汇的地方。三江口距离江西湖口县城的水码头四千米左右，古时候就称这一江段为八里江。但现在当地村民口中的八里江，上自九江小池口，下至宿松小孤山，有数十千米。史料记载，八里江的称谓在元朝的时候就已经有了。

此时正是繁花似锦的春天。永天圩内满地金黄的油菜花，圩堤上绽放的樱花，以及堤脚下粉嫩的水菊、青绿的荠菜，刚刚拱土而出的 芦笋苗，共同装扮着八里江。沙滩上细如粉末的沙粒，被江浪冲洗出一条条弯弯的波纹，像水面上泛起的涟漪。我们走过的沙滩，留下踏雪寻梅般的脚印。

这处江湾是视野最开阔的地方。远眺庐山峰峦起伏，对岸的石钟山钟灵毓秀，往前看得见鄱阳湖大桥、江心洲上林立的电力风车，近前是长江上穿梭的船只、岸边摇曳的白杨林，这些构成了一幅八里江的春江画图。今年长江水位不高，江面却像海一样蓝蓝的。风把江水一波一波送上沙滩，发出轻柔的哗哗声。

想起史料记载的一则同八里江有关的文坛佳话。一三〇三年三月初三，元朝的一班文人墨客齐聚八里江边的桑落洲，纪念书圣王羲之诞辰一千周年。这是一次历史上著名的书画聚会。元代画坛泰斗赵孟頫、高克恭共同以《桑落洲望庐山》为题材作了画。他们当年作画时，会不会就在我们现在站立的位置呢？当年有没有今天如此的春江美景呢？

夏友明介绍，八里江是长江“微笑精灵”江豚最主要的繁衍生息地。江豚是我国特有的物种，国家一级保护野生动物，被誉为“水上大熊猫”，目前长江江豚种群数量有一千二百多头。八里江段，特别是三江口， 有众多的回水湾，水流平缓、鱼类繁多、水草肥美，给江豚提供了良好的生存环境。

站在沙滩上看永天圩，一间三层建筑的民房楼顶上，横着“八里江江豚观察站”的牌匾。宿松县汇口镇的村民于2018年成立八里江江 豚保护协会，协会设立了江豚观察站，组织了一支江豚义务巡护队。对面九江江心洲的村民接着也自愿成立了八里江江豚保护协会的分会。安徽师范大学也在这里设立了淡水生态学八里江观察点。江豚保护协会观察有记录，巡护常态化，为保护江豚发挥了突出作用。

夏友明是江豚保护协会的发起人之一。他介绍说，倡议成立江豚保护协会的，是安徽农业大学的何家庆教授。何教授是全国劳动模范、全国扶贫状元、全国优秀科技工作者。从2015年开始，他每年都要来 宿松洲区开展农业种植调研，传授农民瓜蒌种植技术。一次坐在船上，何教授意外地发现了江豚的踪影。了解到江豚濒临灭绝的情况，他意识到保护江豚刻不容缓，并立即开始调研，很快提出了设立江豚保护区的建议，同时倡议唤醒群众的保护意识，成立民间江豚保护协会。那时还有人对提出设立江豚保护区不理解，担心影响经济发展。何家庆教授带着夏友明等人到处奔走，做了大量宣传工作。何家庆也是八里江江豚保护协会最早一批的会员和名誉会长。

参观完江豚观察站，我们继续在永天圩堤上欣赏八里江的春景。历史上，这里是灾难频发的地方，几乎年年有洪灾。唐代诗人白居易的《大水》一诗，就是记录这里洪灾的。1998年长江特大洪水，永天圩破圩泄洪，一排排民房被卷入狂魔般的江水里。如今，长江流域的洪涝灾害得到了根治，江湖安澜，苦难已经成为记忆。眼前，蓝天白云，水清木秀，鸟飞鱼跃。八里江畔处处生机盎然，洲区群众安居乐业。尤其是党中央推进十年长江大保护以来，长江生态环境得到极大改善，天更蓝，水更清。据介绍，在八里江，早晚可见三五成群的江豚，人们曾经在三江口回水湾看到了近百头江豚逐浪戏水、嬉闹游玩的壮观场景。中央电视台《远方的家》栏目组，就是在这里拍摄江豚翻滚腾跃的画面，并直播江豚保护协会是如何观察和巡护江豚的。

继续溯江而上，我们来到皖鄂交界处归林段的一处回水湾。这里是陶渊明写“阻风规林”诗和三国周瑜设水上八卦阵的地方，现在被人们亲切地称为“江豚湾”。由于不是主航道，且水域宽广，江豚喜欢这样安宁温馨的环境，游到这里嬉戏的江豚就很多。发起成立八里江江豚保护协会的会员单位之一的曹湖小学就在堤外不远处。曹湖小学是全国第二所保护江豚的示范学校。

江风拂面，水波粼粼。对岸的江心洲白杨碧岱，两岸油菜金黄，绿油油的麦苗已经到了疯长的季节。江豚湾的河床较深，曾经是历史上的长江崩岸处，江边全部是护岸石。这里襟江带湖，与龙感湖相隔才几千米，有水，有林，有麦苗，有莲藕，同时也是二级野生保护动物野生白天鹅的天然栖息地。据媒体报道，去冬今春有近万只白天鹅在曹湖村前的八里江滩涂上栖息。江面上，天鹅时而低空飞翔，时而嬉戏觅食，成为一道独特的自然生态景观。这也是目前八里江上最大规模的天鹅群越冬的地方。江豚巡护队的队员们同时也承担了白天鹅的巡护任务。

可惜我们来迟了几天，白天鹅刚刚离开八里江。它们在草长莺飞的季节一路向北，到冬季再回来。如今只有江豚在春江里快乐地休养生息。江豚和白天鹅汇聚八里江，一个在天上，一个在水中，这里该是怎样神奇的地方！清朝诗人彭玉麟有描写八里江的诗句：“桃花岑旧飞红雨，桑落洲新长绿芜。惟有疲民苏未易，不堪庚癸岁频呼。”那时春色虽好，但水灾兵祸，民生多艰。如今时代不同了，八里江春和景明，万象更新，乡村振兴发展，迎来了真正的春天！

（刊于2023年4月19 日《安徽日报》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