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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云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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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50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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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梅戏自采茶来

        一

 立夏数日,梅子由青变黄,采茶的黄梅季节到了。在我们家乡,谷雨之后就叫“茶春”。采茶的男女,边采茶边唱歌,这山唱罢那山和,彼此呼应,不绝于耳,这一唱啊就是数百年!歌唱得有腔有调,唱得情深意长,于是山水之间就有了黄梅采茶歌。

“生怕分秧节候差,手叉泥脚水翻花。弯躬不暇伸腰起,却斗高声和采茶。”“布谷声中夏正长,田歌竞唱采茶腔。”不仅是茶山茶农唱黄梅采茶歌了,分秧插田的农夫劳累了也唱,撒网捕鱼的渔姑收网时也唱。唱黄梅采茶歌能忘记忧愁,唱黄梅采茶歌能排解疲乏。又曰:“农功寝息,报赛渐兴,吹豳击鼓,近或杂以新声,溺情惑志,号曰采茶。”这时已经是农闲之日了,黄梅采茶歌从夏天唱到了冬天,还在唱,一直要唱到正月,唱到元宵秉烛夜游华灯闹。

眯上眼睛,想象黄梅采茶歌是故乡一位邻家姑娘清纯俏丽的模样。我的家乡在皖鄂交界的宿松县,同湖北黄梅县山分牛背脊,田分泥鳅沟。是的,谁的乡村记忆里没有这么一位小女孩?她机灵、喜乐、活泼、好动,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讨得远亲近邻、叔伯婶娘个个喜欢。她叽叽喳喳的,像家门口一只报春的喜鹊。大家习以为常,边劳作边唱黄梅采茶歌,已是乡村生活中最充盈最丰满的一部分!

由唱歌到演戏,演的是乡村草台上的“草台戏”,演唱独角戏、三小戏(小生、小旦、小丑),三打七唱热闹得很,从老人到小孩都爱听爱看。借着龙灯庙会、红白喜事,搭起戏台,载歌载舞。戏词是借着乡村的故事而编的,《打瓜园》《夫妻观灯》《闹花灯》《打猪草》《打豆腐》《过界岭》……烟雨蒙蒙花落时,人生离合悲欢歌。戏台的中心都被乡村的小人物占据,熟悉的形式、熟悉的生活, 一会儿在戏里,一会儿在戏外。

戏曲的草台班社也如雨后春笋般成立,数黄梅县、宿松县的最多,附近的星子、九江、彭泽、太湖、望江等县市也不少。乡村艺人之间,你来我往,搭班串戏,已成常态。

黄梅采茶歌的姊妹也多,秧歌、渔歌、柴歌、灯歌、打铁歌、哭嫁歌……黄梅采茶歌九腔十八调,除了黄梅调、采茶调、花鼓调,还融入了渔鼓、高腔、胡弦、莲花落、文南词的声腔和调式。就像一位村姑,花容月貌、能歌善舞。黄梅戏在黄梅、宿松原来叫采茶戏,到了怀宁叫怀腔,到了安庆叫皖戏。宿松一带,采茶戏的唱法粗犷,垫字多,用帮腔,锣鼓过门,属于老的唱法。新的唱法柔婉、抒情,垫字少,不用帮腔,丝弦过门,已经形成怀腔了。宿松县最早将其命名为黄梅戏。

王梓林是宿松黄梅戏戏班班主。1938年,黄梅戏“抗战班社”演出了《双赶子》《卖花记》《三鼎甲》《罗帕记》《送香茶》等数十个剧目,边演戏边宣传抗日救亡。还有一个戏班在许岭古镇演《三宝记》《送香茶》《山伯访友》等戏。当地秀才胡性存吟诗:“不堪世乱竞繁华,一曲霓裳万姓嗟。口调人翻新乐府,腰纤女唱送香茶。”抗战胜利后,班社的乡村艺人又编演《哑女告状》《孟姜女》《井尸怪案》《闹花灯》《董永卖身》《讨学钱》等剧目。

茶花飘零残月落,黄梅戏唱传千古。大地在苏醒,黄梅戏从黑夜唱到天明,唱出了天际的亮光。

           二

黄梅戏出身不高贵,出自皖鄂采茶人家,吹的是山野之风,喝的是江湖之水。有家乡的乡贤说黄梅戏的命理是“生于民间,死于庙堂”。孟晋老先生著文称“黄梅戏自采茶来”,采茶在民间,采茶的是乡民。

采茶戏《逃水荒》记录了黄梅戏在江湖上漂泊的哀怨与悲伤。清乾隆四十九年(1784),宿松、黄梅一带大旱,第二年又发大水,几年间水患频仍。采茶姑娘初长成,却遇水灾连连,民不聊生。水荒来了,谋食者操胡琴、打花鼓、敲渔鼓、唱道情,穿街过户,倚门卖唱。这时的黄梅采茶调,也称打锣腔、二高腔,都是些土里土气的名字。高腔在岳西县流行,对早期黄梅采茶戏影响较大,故宿松、望江一度称采茶戏为“二高腔”。

泪眼向花,乱红飞过。苦菜开花香自苦, 黄梅戏唱出一把辛酸泪,苦中之乐。以前只听说采茶戏随水漂流到宿松,后来看资料得知,宿松的父老乡亲在大水年头也带着采茶戏,向东,向南,依街乞讨卖唱。从乾隆到嘉庆,再到道光年间,采茶戏渐渐流行开来,据史料记载,到道光年间黄梅采茶戏在以怀宁为中心的安庆地区最为流行。

早期地方风俗志对黄梅采茶戏的记载显得很纠结,既描述正月元夕“张灯度曲,步月踏歌”的热闹欢腾,又记载十月立冬“杂以新声,溺情惑志”的郑声之斥。有这样一则趣话,有韵有味。旧时某年新春之日,宿黄边境的松梅岭街头搭台唱戏,唱戏的是两县的采茶戏艺人。戏唱得好,观众也多,好多观众还是黄梅县的老百姓。不料突然下起大雨,看戏的人却兴致不减,一个也不肯离开。街上几个酸秀才看不惯,便写副对联贴上戏台,讽刺艺人和观众,联云:“日照青松嫩,雨落黄梅老。”台上的艺人反应快,当即在联下添加几个字:“日照青松嫩芽秀,雨落黄梅老调新。”秀才们又气又恼,狼狈而退。

黄梅戏取柔曲软调,唱男女之情,因而被官家所讳忌,不许其登大雅之堂。宿松县志载,当时的《地方自治条例》提出禁止“出会、唱戏”。草台上偶有格调不高的小戏, 像《探妹》《叹五更》《十八摸》《皮瞎子算命》等, 这些低俗的戏没有生命力,乡村戏台上也不多见。

四月的乡村,农家开始布谷,也准备酒食,搭起戏台,招亲朋故友听清新的采茶歌。一人唱、几个人帮腔, 这就是早期的黄梅采茶戏。清代黄梅的别霁林诗曰:“"多云山下稻苏多,太白湖中鱼出波。相约今年酬社主,村村齐唱采茶歌。”清代桐城的张英诗曰:“黄梅节近苦滂沱,正是山中力作多。雨湿短蓑泥没骭,农人犹听插田歌。”清末秀才谢敬仁的《省亲偶见》诗流传更广:“翁操四胡桂树下,妹弄渔鼓唱‘思嫁'。妇孺迷恋文南词,日落西山不归家。”文南词和黄梅采茶戏是姊妹戏。冬冷夏热,自然更序,于黄梅采茶戏,是牧歌四季。

         三

我虽在宿松县二郎河古镇上出生、长大,小时候却没有看黄梅戏的经历。古镇南街有个文工团,演出的地点在天主教堂改成的一家剧院,

当时只唱样板戏。镇旁边有一处国有磷矿的生活区,经常放广场电影。乡村旧戏的那些模糊场景,我基本上都是从大人们的口里听来的。

我对戏台的直观印象是家乡北浴乡的廖河戏台。廖河戏台分上下两层,纯木构造,四根圆木高高支擎,下层为休憩之处,上层是主体,除了舞台,还有化妆阁、乐器所、道具厢。台前两柱刻有倒趴的双狮,各抱绣球,回首相望。这已是江淮地区最古老的戏台,有四百多年的历史,也是我亲眼所见的家乡唯一保存完整的古戏台。

廖河戏台旁边的村民廖竟成家里,保存有三十余本黄梅戏手抄本、近百件古戏服,还有一对唱戏时挂在戏台两边用于照明的七宝莲灯。据上了年岁的村民回忆,1935村里唱大戏,一个叫吴节如的师傅,带着戏班子连唱了八天黄梅戏。吴师傅嗓子好,唱功也好,观众场场爆满。吴师傅不识字,没有戏本,廖竟成的太爷爷就把吴师傅留在村里多住了几天,吴师傅唱,他一句句地用草纸记下来。剧本有《世代仇》《小苍山》《白衣记》《木兰从军》《七仙女送子》等,这也成了廖河自己的戏班最殷实的“家底”。

乡村古戏台当然多,但有的坍塌了,有的拆除了,许多都没有了踪迹。临时搭建的,那叫草台。用稻草搓绳索来捆绑台柱子,捆扎得牢牢的,称作草台,民间的戏班子因此就被称作草台班子。草台的台面是各家各户临时扛来的门板,平展、厚实。

草台左右没有侧台,后台也只是用晒筐、篾帘子随便隔出来的。乐队伴奏时一般没有遮挡风雨之处。伴奏起先只是竹板、胡琴、小锣,后来加入了丝弦和吹管,与宿松的断丝弦锣鼓相仿,便有了文场和武场。演大戏时,伴奏乐队就要搭棚,隔出专门位置。这是听人描述的戏台模样。前些年我在乡村偶遇过几场草台戏,却是戏班自己开着货车,把车斗的挡板展开,挂了电灯,放置音响,虽有点现代感,但着实简陋。旧时请得起戏班来唱戏,是村子的门面和排场。大的屋场在农闲

时也请人来教戏,选出族上的年轻男女,自己演。逢红白喜事,乡绅和有些钱财的,就开始张罗唱戏。过年过节要唱戏,唱戏当然也如乡下人过节。大人杀猪、杀鸡、打豆腐,屋前广场上小孩子在跑铁环、打地老鼠……

锣鼓一敲开始暖场,然后戏台上跳加官,戏还没有唱就先热闹起来了。搭草台不容易,就大戏小戏、日场夜场地唱,俗称“流水戏”。也有男女演员约定一个故事,曲调都是现成的,上台来现编现演,这也被称为“流水戏”。生旦净末丑, 登台就是戏,酸甜苦辣,悲欢离合,人生本来就是一出戏。台上台下都入戏,跟着哭,跟着笑。借着戏,对旧礼教恶势力,一字一句,无情怒骂;借着戏,对民间苦难与不幸,一咏三叹,尽情倾诉。也唱情,也唱爱,把平日劳作时的向往、追求融入戏里,那是属于乡下人的美好!

明月照山河,黄梅戏声起。笙歌阵阵,戏曲声声。戏台上,唱的是声腔,舞的是身段。手眼身步,行云流水,顾盼生辉,摇曳如风。

          四

宿松、黄梅的山区都是茶乡竹海。花草百年,溪水百年。一样的明月和清风,一样的山径和石阶……

竹乡花正开,戏唱情和爱。《打猪草》这出小戏,原来也叫《扳竹笋》,唱的是旧时宿松山里因偷竹笋引起的乡事。黄宿交界处的柳 坪乡蒲家河是这个故事的发生地。这个戏唱了百年,当年的竹笋长成了毛竹,子子孙孙,有数十代吧。毛竹在泥土之下盘根错节,总不腐朽,生发的都是鲜活的联姻关系。竹子的顽强生命力在于根部。根部的隐忍就是勃发,旧根须的死亡就是新生。

《打猪草》通过一男一女的对唱表演,描绘了一座竹林,一个春天,笋子从土里冒出来了,溪边是青葱水灵的猪草。这对青年男女离开竹林,一路“对花”,他们一转身,一抬手,一甩袖,一绕手帕,就是荞麦花、莲蓬花、芝麻花、石榴花的形象。

《打猪草》戏里的妺子陶金花要是化为了山竹,那满山遍野的新竹就是她的几十代玄子玄孙了。

《打猪草》戏里的妺子如果是兰草花,那也香过了一个多世纪,山野幽谷,处处是兰草的清香。花香四溢,山风也带走过,溪水也带走过,带走的是芬芳,带不走的也是芬芳。蒲家河这一处的兰草,是越来越香了。

戏中看山的小伙子金小毛也是傲立的山石,或是风口上的一棵松树吧。

松风把黄梅采茶歌托上云端,飘飘荡荡,到了罗汉尖的山腰,又到了山脚之下。山下是柳坪乡的长溪河,是大地畈,是燃灯寺,是二 郎庙,是雷水、古镇……

长溪河水流到二郎河古镇。二郎河古镇被黄梅戏、文南词的烟火味野草味浸润。这里有戏社,有写戏本子的,有唱戏的和教唱戏的,敲锣打鼓、吹拉弹唱,样样都有。太平天国时期,古镇还组织了第一个随军唱戏的女子戏班。

黄梅戏《打猪草》是男女“对花”,恰如一枝兰花出山野。

地方文史专家们考证了《打猪草》小戏的“生长”过程。蒲家河崔家坪是故事发生地,二郎河古镇完成了小戏的磨合和成形。那些为提升《打猪草》戏曲艺术水平的乡村艺人们,有好多竟然是我的街坊邻居,是我儿时伙伴的爷爷奶奶。

茶山竹海多戏迷,柳坪山里人爱看戏也是出了名的。据传,1946年的正月里,彭泽、湖口、广济、黄梅、蕲春、太湖、潜山、岳西、桐城、怀宁、安庆和宿松当地的二十多个戏班聚集柳坪乡的邱山,连续演戏四十六天,几乎把当时的黄梅戏传统剧目做了一次展演。黄梅戏伴着山乡过年,商贾云集,游人如织,花灯、龙灯、排灯点亮村前屋后,唱戏、看戏、评戏……山乡被黄梅戏淹没了。

         五

方玉珍唱戏在三省八县是出了名的,即使离世已过百年,每当讲起黄梅戏的名角时,人们还会谈论到他——这么一个小伙子,有着好嗓子、好身段、好记性,是个天生唱戏的坯子。方玉珍十六岁时,家境贫寒,带着弟弟到江西星子县一个叫李河的地方谋生,学的手艺是打铁。李河有个采茶戏戏班,方玉珍白天打铁,晚上学戏。火炉的灼热、铁的坚硬、戏中的似水柔情,都融入方玉珍流浪的人生里。铁烧红了要放进水中去淬火,反反复复,生活也是如此。方玉珍经历过磨难,他和弟弟后来进入李河的戏班,以唱戏为业。开始演唱的是《韩湘子化斋》《吕洞宾戏白牡丹》《山伯访友》《乌金记》等传统采茶戏,他自己常常演小生、须生或小丑,弟弟演花旦、青衣,兄弟俩往往演“夫妻戏”“兄妹戏”,在九江、星子、德安、瑞昌、武宁等地走村串乡四处巡演,声名大振,红极一时。方玉珍会唱会演,也善于编歌编戏。“张打铁、李打铁,打把剪刀送姐姐。姐姐留我歇,我不歇,我要回家打夜铁……”这首宿松妇孺皆知的民歌,就是由他编的。《过界岭》已成经典黄梅戏小戏,也是他根据二郎河界岭小街的一个乡间故事编排的。

方玉珍三十三岁时结束异乡漂泊回到家乡宿松,继续唱戏,并收王梓林、王国府、朱婆生等十余人为徒弟,教唱黄梅采茶戏。他们在宿松城乡,本省的望江华阳、怀宁石牌、太湖徐桥,以及邻省鄂、赣的黄梅、彭泽、九江、星子等县演出,还曾唱到了上海、武汉等城市。方玉珍晚年在九江县五老门、蔡家山等处教戏,教授了不少弟子。

王梓林是方玉珍回到家乡的第一年收下的徒弟,当时王梓林十三岁。学成之后,王梓林同江西、湖北的采茶戏艺人合组戏社,沿长江各埠演艺谋生。抗战爆发后,王梓林回乡带领王国府、杨国英、许友光等组织“抗战班社”,赴本县城乡和邻县潜山、太湖,用乡戏宣传抗日。

国难之时,这批乡村艺人“颇具风骨”,谓之艺德。

      六

黄梅戏这个名字好。黄梅是县名,也是节令。“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黄梅时节,就是“农人犹听插田歌”的日子。黄梅戏这位邻家小姑娘,无论在戏里戏外,总不会老。黄梅戏这个名字,少些官家气度与皇家气派,但就是出身草根,接晨风雨露,接天地灵气。

一颗露珠养一株苗,黄梅戏是灵芝苗。宛若清道光年间的一幅旧画,烟雨中廖河戏台上在唱着黄梅采茶戏,戏台是明朝嘉靖年间的戏台。乡绅贺作衡边看戏边撰写一副楹联:“频邀姐妹三三,敢从圣学堂中,送一盏香茶,又何必东阁翻情,西楼吃醋;为访友朋个个,游到春林深处,撇几枝新笋,也免得竹山打瓦,野店逃荒。”联语嵌入了《送香茶》《西楼会》《撇竹笋》《上竹山》(《过界岭》) 《吴三宝游春》《余老四翻情》《余老四打瓦》《蔡鸣凤辞店》等多个黄梅戏剧目。楹联状情、状貌。

宿松古桑落洲上,有个地方叫快活岭,杨树林戏台就搭在快活岭上。江岸古镇、水边送客亭、火神庙,都是乡戏的土壤。各处的班社要让名角在杨树林的戏台上唱出戏艺的高低,戏迷要在这里过足戏瘾。还是那位乡绅贺作衡,仍然醉在戏里出不来。他为杨树林戏台撰写楹联:“杨妃春色,西子秋波,演出些,媚态柔情,问今世,有几双醒眼?林下樵歌,溪边渔唱,弹到那,高山流水,怕古来,无两个知音!”

乡贤吴汉亮先生选编的《宿松风情楹联集》中,专列了“戏台联”,其中有十六个古戏台上的二十七副戏台楹联。梅王庙戏台、松梅岭戏台、枫林嘴戏台、二郎河戏台、老厅戏台……地名依旧在,只是戏台渺然。戏台楹联雅致脱俗,文采张扬。戏台是树, 见其繁;楹联是花,见其香。可以想象得到,有那么一段时光,皖鄂赣的乡村旧戏以黄梅戏为主,似春来花千树,一阵阵馥郁繁华。

再列举宿松戏台楹联一、二、三:

一、月夜好消闲,看银烛光中,满眼扶摇金翡翠;林钟方协律,听荷花香里,有人高唱玉玲珑。(火王庙戏台联)

二、枫林嘴上,热热闹闹,以兴观,更喜值岁稔时和,大家拜拜神祇,谢谢天地;新舞台中,打打敲敲,非是戏,纵演出赏善锄奸,不过扬

扬古道,劝劝世人。(枫林嘴戏台联)

三、美哉,怪哉,这也奇哉,一班江湖子弟,时而将,时而相,富贵陡然来,终归是假;看了,听了,莫忘记了,几日热闹排场,亦有忠,亦有孝,纲常仍不错,倒可认真。(趾凤河戏台联之三)

        七

花落花开,一年又一年,唯有黄梅戏,声声不断。唱人间情爱,唱人间百态,唱人生的艰辛与苦难,唱美好的幸福和未来。

新中国成立后的家乡黄梅戏(包括文南词),是一本丰富而厚重的书。如果让我来设计这本书的封面, 当然首先要用拨云见日的亮色,但也会选一种世事沧桑的底色。

黄梅戏是地方戏曲中一张亮丽的名片,是全国五大地方戏曲剧种之一。黄梅戏已经唱响全国,享誉海内外。

七十余年山河壮丽,旧貌换新颜。家乡宿松县的黄梅戏艺术是戏曲花海之中的一朵浪花、一朵玫瑰,老树新枝,经风见雨,浮沉艺海,依然幽香盈盈,勃发生机。

黄梅戏久经传唱,依托山水而生存。她是属于山乡的,但又能纳百花之香,跨江湖芬芳。她从民间来, 也不避“庙堂”远。她熏田野风,亦沾染儒雅味,少凝重,不刻板,轻快地行走于绿水青山间,飘荡于天上人间。

还是以家乡宿松县黄梅戏的发展为例:

根在民间。1953年,宿松乡村有民间剧团一百六十三个,演职员四千多人。比较出名的剧团有廖河剧团、松峦剧团、新声剧团、曙光剧团、中心剧团……1952年9月组建全省第一家专业黄梅戏剧团和平剧团(1994年改为剧院)。1978年,一批“文革”期间遭遣散的老戏 曲艺人重返舞台。至今,除了专业演艺团体,还有民间的戏曲演艺公司,草台班子也不少。乡间有爱唱戏的,也有爱看戏的。

魂系乡土。老艺人杨国英说“三十六大本,七十二小折”为黄梅戏乡土之本,所谓“三六传后世,七二振家声”。专业剧团成立首秀《梁山伯与祝英台》,文南词晋京演《抛球》。1978—2007年的三十年间,县剧团恢复传统大戏五十多本,小戏三十多折。大戏如《白蛇传》《天仙配》《孟姜女》《狸猫换太子》《窦娥冤》,小戏如《春香闹学》《戏牡丹》《打猪草》《闹花灯》《过界岭》……

源于生活。离开了老百姓,离开了生活,黄梅戏就是无源之水。除了演《于无声处》等一批现代剧目,家乡专业剧团还注重挖掘有时代气息和地域特色的题材,创演了《城里亲,乡里情》《五更月》等多部现代大戏和《便民桥》等一批现代小戏。(刊于2023年第三期《黄梅戏艺术》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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