棍犟

近日在省城参加合肥市宿松商会，听商会会长刘罗文谈及企业家精神时，特别提及家乡宿松独特而优秀的方言文化。刘罗文说，他非常喜欢“棍犟”这句宿松方言，它体现了宿松人的刚强、血性、正直、义气、磊落、热情、执着，以及办事情靠谱、懂得感恩等行为品质。他希望把这种“棍犟”精神融入宿松企业家精神里面。

回来后我翻阅了两部研究宿松方言的著述，一是老海先生编著的《即将逝去的汉语言化石——宿松方言考释》， 一是唐爱华老师所著的《宿松方言研究》， 想从中找到“棍犟”这个方言的相关解释。两部著述内容丰富，一时还未能得到答案，只好自己来做一番辨释。

我自小就听大人讲“棍犟”这个方言土语，熟知这个词，大致知道这是一个关于人的性格的形容词。汉语词典里对“犟”的解释是执拗，倔强，性格固执。宿松方言在“犟”前面加一个“棍”字，独创了一个地方词语，形象、直观地强化和拓展了“犟”的词义。

“棍”是名词，在汉语词典里面的解释也是两种词义，一是指棍棒，如齐眉棍、三节棍；二是指品行很坏的人，如赌棍、淫棍、恶棍等。我理解，在“棍犟”中的棍字是第一种词义，指的是中正、笔直、刚强，把“犟”具象化了。

“棍犟”无疑是一个褒义词，说这个人“棍犟”，既是形容人的性格、个性，也是形容品格、禀赋，即这个人磊落坦荡，办事执着，不服输，不惧难，刚强正直，宁折不弯。

“棍犟”这个词是一个偏正结构，“犟”作为形容词是中心语，“棍”这个名词作为修饰语用来形容和强化“犟”，合起来是形容词，并有较强的画面感和动感。就像乡贤唐先田先生对“夜嘎”的阐释：“夜嘎”在宿松方言里是翅膀的意思，两者之间怎么关联起来，先生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有天傍晚， 他看见大雁从头顶上飞过，翅膀一扇一扇，一时间恍然大悟。“夜”就是腋，指胳肢窝，“嘎”是宿松方言“夹”，“夜嘎”就是翅膀一词的最形象最具动感的方言表达。

在汉语词典里，我难以找出与“棍犟”词义基本重叠的词语，反义词也一样不好找。我在地方方言土语中饶有兴趣地找反义词，也感觉脑力不济。

脑海中偶然浮现出一句方言“烂耕索”，觉得稍微向“棍犟”的反义靠近了一点。又翻了老海的书，里面记录了“烂耕索”的两种释义，一是比喻人无用，二是形容人在一处坐着闲话不断，忘了离开。在我小时候居住的村落及周边，把那种喝“烂酒”，喝了就醉，醉了也喝的人，也称为“烂耕索”。现在用“烂耕索”来指代无用的人。我的印象中，它一般是指那种性格软弱、办事窝囊、缺乏主见、不思进取的人。那种算不上邪恶之人，也不是德行坏的小人，就是稀泥巴扶不上墙，“恨铁不成钢”的，被大家瞧不起、边缘化了的人。

“烂耕索”在宿松方言中也属于比较细腻的造词。老海的解释：“牛耕田用的粗棕绳。耕索烂了，看起来像个样子，实际毫无用处。”这个方言是借喻，直接指代人，不指物。不像有的方言有本义和引申义，像“哈火棍”，本义是指拨动灶台里柴火的木棍，也比喻那种浅尝辄止、办事不踏实的人。同宿松方言中称“腮腺炎”为“抱耳风”“脚踝骨”为“螺蛳骨”“鹅卵石”为“马铃鼓”等比较一下，“烂耕索”“不曲里拐弯”，同原本的汉语言词汇很靠近。但“烂耕索”三个字的组合，却极大地拓展和丰富了词义，这是宿松古人的智慧！

刘会长对宿松方言“棍犟”情有独钟，有他的家乡情结。他在异乡对方言的阐释，自有一番乡情在其中。他还把宿松的青龙文化同“棍犟”精神相提并论，相互映衬和词义关照，使得衍生出的词义更加深厚。

          (刊于2023年10月2 日同步悦读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