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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云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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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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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桑落洲

小序

烟云罩月,雾锁大江。岁月悠悠无穷尽,长江到海不复回。

桑落洲,与江湖为伴,与日月共生。

桑落洲是长江中下游一个古地名,处在现江西九江、安徽宿松、湖北黄梅三地结合部,南北朝时期就是著名的古战场,周瑜摆设九柳八卦阵和练兵点将的地方。

历史上桑落洲几经易属。在汉代属于江西彭泽管辖,汉末又归九江寻阳,桑落洲几经岁月沉浮,洲体发生了巨大变化。

桑落洲如诗似画。是诗,她汪洋恣肆,古意沧桑。是画,她水墨凉薄,黄卷丹青。

桑落洲在诗中,在画中,也隐藏在馥郁久远的岁月里。桑落洲萦绕在诗人的梦里。

桑落洲,你到底是什么模样?是江湖的烟雨,是古寺的青灯?是不知今昔何年的桃花源,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古战场?

纵有诗文千百首,纵有画卷万千幅,桑落洲依然在月霞云翳里,在翻卷的浪花里,在飘然的鹅毛大雪里,在纷飞的柳絮里。雾里看花,花不语。

桑落洲与庐山近在咫尺,一起入云里雾里,一起入诗里画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身是庐山客,你尚能进得去,出得来。而桑落洲,江中蓬莱,湖中仙境,纵然千年已过,你仿佛在洲之外,没有进去,又仿佛是在洲之内,没有出来。

诗人骚客,衣袂飘飘。借着他们的诗文,我多想找寻桑落洲的经络,探摸一下桑落洲的脉搏。借着他们的画幅,我多想揭开桑落洲神密的面纱,一睹桑落洲拨云见月的真容。

桑落洲的诗文和画幅都在这里。岁月不老,存留着桑落洲的温润和芬芳。他们,或许是桑落洲解锁的密码。力透纸背,或许就是桑落洲的文化图谱。

对着桑落洲的诗画,人们在叩问:

岁月不老,当然桑落洲的文化也不老。桑落洲的文化是物质的还是非物质的?桑落洲是历朝历代帝王夺天下的战场,是作为古代遗址而存在?桑落洲见证的是风卷残云,风花雪月,是神话和掌故,是作为“非遗”而存在?

不论是古遗址,或者“非遗”,都只是桑落洲文化的存续形式。这更像是一只酒瓶,瓶子里装的是什么酒?除了诗书画,送客亭,明月风帆,还有什么?除了点将台,八卦阵,八千里路风月长卷,还有什么?除了山河易改,世事更替,古镇,水码头,戏台,火神庙,战船,炮火,旌旗,以及荷花莲叶,鹭鸶,大雁,桃之夭夭,柳絮飘飞,还有什么?江湖水文化,戏曲文化,氏族文化,都可以装进这酒瓶里面。桑落洲文化的瓶子可以是新的,酒却是越陈越香。

桑落洲的文化之花,开在哪一处阡陌田畴?她的地域和边界在哪里?桑落洲历史上皖赣鄂三省水陆黏连,多有区划变更。文化的研究过去只是热在民间,这些年才得以进入到课本、讲堂,进入学者的视野。于是开始有了-些地域之论,源流之辩。其实史实有真伪,文化无边界,花香入鼻,鸟语入耳,何论你村我舍?桑落洲文化是分割不开的整体。

昔日大江流

晚唐诗人胡玢写了一首很有名的诗——《庐山桑落洲》:莫问桑田事,但看桑落洲。数家新住处,昔日大江流。古岸崩欲尽,平沙长未休。想应百年后,人世更悠悠。

诗人胡玢没有想到,一千多年之后,这首诗会出现在高考的地理试卷上,会进入高校的自然地理的教程里面,会在初中的“开学第一课”上让学生仔细品读。

这首诗通俗易懂,无非是说,世事沧桑,看看桑落洲就知道了。几户人家建房定居之处,曾经可是大江大河流经的地方。河岸在慢慢地崩塌,长江的流沙随着无尽的岁月在流逝。想一想人和自然都是一样,多少年之后,一定会是一番新的景象。

在研究自然的学者眼里,诗人胡玢是在揭示一个自然法则。地球自转产生惯性力,造成南岸“崩欲尽”,北岸“长未休”,长江改道。同时,弯曲的河道经年的冲刷,凹岸愈凹,凸岸愈凸。

自然学者无法还原历史的面貌,只能在史料中找寻蛛丝马迹。所以,胡玢的诗提供了年代、方位、图景,为学者研究长江地质发育状况和流水地貌提供了实证。这种时空和学科的跨越,以及一首诗歌在地理学以及地理史志中的价值,想必是古今诗人都无法理解的。

桑落洲在人文和地理上的极端特殊性。其特殊性之一,是地理位置上的特殊。古彭蠡泽是一个十分古老的地理概念。追溯到南北朝以前,浩浩长江一线串珠,将龙湖、感湖、大官湖、黄湖、泊湖、武昌湖、七里湖等湖泊水域连成一片。这就是古彭蠡泽。后来,长江主航道南移、北岸抬升,以及江堤的出现,古彭蠡泽逐渐解体,各个大小湖泊就成了散落的珍珠。

不能忽视的还有古彭蠡泽和鄱阳湖脐带胎盆一样的联系。久远的年代,古彭蠡泽与鄱阳湖有部分重叠,这也为鄱阳湖继承古彭蠡泽提供了依据。水于水之间,就这样有了历史的对话和空间的承接。

桑落洲是古彭蠡泽的一部分,从水域看,桑落洲承接了长江之水和鄱阳湖出口之水,北依被称为雷水的龙感湖。从地域看,桑落洲雄霸现在皖鄂赣三省的部分陆地,大致包括今天的江西的江心洲、湖北刘佐、小池以及安徽洲头、汇口等。

桑落洲南望,对岸是庐山、石钟山,这是站在桑落洲上的诗人骚客最能引发诗情画意的地方。特别是登临石钟山,看江湖交汇,观清流与浊水的交汇,一线相隔,恍若梦幻。

从彭蠡湖到鄱阳湖的演变,可谓沧海桑田。发展和变化是历史永恒的法则。胡玢的诗也是在告诉人们,山水也像天地万物一样,既有衰落,又有新启,既有崩塌,又有新生。

桑落洲也是千百年兵家必争之地。船头变幻大王旗,樯橹灰飞烟灭。历史要记住的桑落洲,是它的江湖烟雨,风卷残云,把一个又一个时代搅动得天翻地覆。由于处在长江、古彭蠡泽、鄱阳湖的交汇处,形成了战略要冲,自古兵家必争。得桑落洲者得天下。作为古战场遗址,多少英雄豪杰在此拼杀。

三国时期,周瑜在此演义千古风流。魏晋,狼烟四起,金戈铁马的刘裕,在桑落洲大战桓玄、卢循。南北朝,王僧辩与陈霸先在桑落洲白茅湾歃血为盟,最终成就一代帝王将相;。元末明初,朱元璋大战陈友谅十八载,才有了明帝国的雏形。明末清初,李自成命丧桑家口,被桑落洲山铎真在的民团打死,山铎真在因害怕,逃到庐山东林出家,历史的车轮也因此被桑落洲所扭转,满族才能因此问鼎中原。清朝末年,太平天国与曾国藩大战桑落洲,曾国藩几经磨难,十年间,他终于走上了人生政冶颠峰;民国初年,李烈钧在此打响了反袁的第一枪。解放战争的渡江战役,毛泽东电文“西起九江不含”,这里的不含九江之处,就是古桑落洲。

桑落洲上演了多少人间悲喜剧。有过繁盛,更多是兵荒马乱,灾害连连。清末大水,灾民逃荒,流离失所,史志多有记载。新中国建立后,古桑落洲发生沧桑巨变,这里如今是春和景明,万象更新,乡村振兴,迎来了政通人和的春天!

灯火阑珊处

桑落洲不仅有江豚湖藻,桃红柳绿,汪洋恣肆,也有悠远绵长的人间烟火。相当多的史料记载了这里曾有过的,繁华古镇,神庙香火,以及戏台的曼舞,诗文的酬唱......

根据古地图记载,桑落洲上原来还有段窑镇,后来江岸崩塌,河床南移,段窑古镇消失了。失去家园的人们一分为三,一部分迁居程营,一部分迁居归林,还有一部分迁居现在的湖北黄梅县刘佐乡境内。赴刘佐的乡民至今还沿用了段窑这个地名。

段窑古镇至少在清朝末期还是一处繁华之地。这里设有巡检司、营地,有火神庙,有戏台,江边河营头为船埠,集贸市场远近有名。最具标志性的是,曾国藩率领的湘军曾在这里驻扎。

我们可以尽情地想像一幅画面。古镇上因为要消灭火鸟而敬火神,所以设立火神庙。火神庙每年六月初有盛大的庙会,因而筑戏台吸引乡众。戏台的出现,又给随水漂泊的采茶戏、黄梅调、文南词以粉墨登场的机会。从此莲花落式的沿街说唱变成登台小戏,小戏变折子戏,唱戏又结合了花灯,变成了灯歌灯舞。征战讨伐的间隙,歌舞升平。朝庭命官,枭雄武将,文人墨客,和古镇百姓,聚于神庙之院,戏台之前,赏曲品茗。曲终人不散,暢饮桑落酒,喧嚣于高墙大院,长街深巷,醉于灯火澜珊处。

即使是搅动过历史风云的人物,莫不是当年古镇的芸芸众生。像戏台上的生旦净末丑,他们终将走下了人生舞台,但其诗文的印痕,今天还能复原出一些泛黄的影像。这些诗文中,记录了包括李鸿章,彭玉麟等历史名人的趣闻轶事。

李鸿章在桑落洲外出时,遭遇风雨,写了一首诗。古人写“阻风”桑落洲的诗有好几首,数陶渊明和李鸿章的最有名。“阻风”既是大自然的江湖风雨难料,同时旅人突然止步于路途,由动至静,最能体味人生无常,激发“顿悟”。李鸿章的《龙潭阻风怀彭雪琴方伯》:“秋风纵酒浔阳郭,夜月联吟赤壁舟。往事隔年如昨日,故人击楫又中流。万篙烟雨楼船静,六代江山画角愁。不见玄龙湖海气,卧闻凉吹撼汀洲。

诗的背后有一段故事。诗中的彭雪琴即彭玉麟,安庆人,湘军将领,近代海军奠基人,也曾在桑落洲写过一首诗有名的诗,诗曰:“桑落洲新长绿芜,桃花岭旧飞红雨”。李鸿章、彭玉麟是将领,也都是诗人,都好饮酒。民国著名地理学家张相文著文《桑落乡》,记述了李鸿章、彭玉麟在段窑镇暢饮桑落酒。两位喝酒的诗人碰头一起,一言不合,就在桑落洲上曾国藩大营里面打了一架。后来曾国藩出面,请两人听戏喝酒,酒酣耳热中化解前嫌,握手言和。

多少年后,李鸿章同-位宦友裴景福叙旧,讲述了这段诗酒历程。裴景福将此记载在《河海昆仑录》中,公之于报,成为一段美谈。文中有诗句:“六月初六日,青天悬半弓。桑落洲前买斗酒,握手同眠松滋宫。”

水边别离歌

有水的地方最适合做两件事情,一是少男少女谈情说爱,一是文人墨客迎来送往。在水一方,逝者如斯夫,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水边杨柳依依生发情窦,当然适合爱情的吟唱。桃花潭水,云帆望远,流水使得日暮而天长;“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李白)。孤蓬浮云,流水拉长了游子无尽的情意。

有关桑落洲的诗文,不少是借别离表达亲情无价和友情的珍贵。

水上送客,桑落洲提供了江湖、舟船和埠岸。有舟岸,就有茶馆酒肆,清风亭阁,于是就有了车水马龙,有了街巷人家。

最有名的一首送别诗,是李白的《浔阳送弟昌峒鄱阳司马作》。首句就是“桑落洲渚连,沧江无云烟”。桑落洲的七月,江水涨起,一派烟波浩渺。诗人来到水岸边的送客亭,送弟弟到鄱阳去做司马。李白客居桑落洲,流连于江湖烟雨之中,对桑落洲风物景致了然于心。想必李白和弟弟在桑落洲,也有过把酒唱和、对月思乡的一段时日。诗中,李白和弟弟约定,八月十五还要在桑落洲送客亭再相聚,共话亲情。

桑落洲上送客亭,是文人墨客迎来送往最佳的处所了。李白(701-762年)在此送别弟弟的一百年后,诗人李群玉(808-862年)也曾在此送弟弟。李群玉在桑落洲诗中写道“远忆天边弟,曾从此路行”,借此抒发怀古思乡之情。

明末清初的诗人仲恒(浙江杭州钱塘人)的《念奴娇,送闻天侄赴皖江幕》有送别诗:“桑落洲前,小孤峰下,景物年年在。公瑾遗踪,涪翁旧迹,莫问今何代”。

有名的桑落洲送客诗还有清朝赵文哲的词《台城路,寄怀竹屿即送其之官宿松》:桑落洲寒,枫香驿古。踏遍马蹄残月,离愁哽咽。以及清朝赵星垣的《皖江客邸送石琴才归宿松》:马色枫香驿,帆光桑落洲。双鱼如有寄,好嘱向南流。

赵文哲的词和赵星垣的诗,不约而同出现了两个意象:桑落洲和枫香驿。枫香驿是宿松最古老的驿道,距离桑落洲百余华里。意象中,桑落洲的清寒对应枫香驿古色,枫香驿的官马对应桑落洲的船帆。一条是水路,一条是陆路,都是送客的地方。无法猜度去往远方之客,是否打马路过枫香驿,但时空叠加扩大了情和意的纵深。

胡源《和王质夫看梅七古原韵》的诗句“桑落洲寒少行客,枫香驿古无游踪”,也是这种意象的运用。

大水悲秋

古代关于长江桑落洲的诗文很多很多。借着桑落洲的江湖烟雨,诗人们有的写景抒怀,如彭玉麟的《桃花岭旧飞红雨》;有的酬和送客,如李白的《寻阳送弟昌峒鄱阳司马作》;有的题画配诗,如贡奎的《高侯画桑落洲望庐山》;有的怀古叙事,如袁宏蜚声海内的《东征赋》......

这里将两位晚唐重要诗人的两首诗,放在一块来品读。一首是李群玉的《桑落洲》,一首是白居易的《大水》。李群玉的《桑落洲》代表了众多的桑落洲情景诗,为阅读白居易的《大水》提供了一个苍茫的背景。

原诗抄录:一、《桑落洲》(【唐】李群玉):九江寒露夕,微浪北风生。浦屿渔人火,蒹葭凫雁声。颓云晦庐岳,微鼓辨湓城。远忆天边弟,曾从此路行。

二、《大水》(【唐】白居易):浔阳郊郭间,大水岁一至。

闾阎半飘荡,城堞多倾坠。苍茫生海色,渺漫连空翠。风卷白波翻,日煎红浪沸。工商彻屋去,牛马登山避。况当率税时,颇害农桑事。独有佣舟子,鼓枻生意气。不知万人灾,自觅锥刀利。吾无奈尔何,尔非久得志。九月霜降后,水涸为平地。

在桑落洲的写景抒情诗文中,李群玉的《桑落洲》是优秀诗作的代表。但白居易的《大水》却是孤峰矗立,别具一格。岸崩,水患,兵伐,苛捐......桑落洲是大地上一块深受苦难的水土。大多数的诗人不敢直视,有意无意选择了回避,默默地绕开了对桑落洲苦难的抒写。桑落洲的名人诗文中少见写灾难的文字。只有写过《卖炭翁》《杜陵叟》《琵琶行》的白居易,用他伟大的诗心佛心,再一次把他柔和的目光投向了底层黎民。没有《大水》,桑落洲的诗文是不完整的。

就像满园的金桂黄菊,还有木槿,木芙蓉,如果少了这一树槐花,算不得上品的秋园。这也许就是《大水》的意义。

李群玉的《桑落洲》是忧伤的丁香或思乡的蔷薇。桑落洲的晚秋,江面上暮色沉沉,寒风吹拂微微的波澜。江心洲上渔家炊烟袅袅,浅水滩的芦苇中雁叫声声。云遮雾罩中的庐山朦朦胧胧,循着隐约的暮鼓声,辨识古城的方位。远方的兄弟啊,你从这江枫渔火中远行,过得怎么样啊。诗人通过描写桑落洲晚秋的夜景,渲染了漂泊寂寥的心境,升华了亲情珍贵的游子体验。

而白居易始终低头看水。《大水》全诗用的是白描的手法,将受灾的情况详尽地进行了描述。晚唐的江州为浔阳郡,辖桑落洲。江州一带夏天经常发大水,几乎每年都遭灾。《大水》记录的就是包括桑落洲在内的江州一带的一次洪灾。房屋浸泡水中,城墙大多坍塌。眼前一片汪洋泽国,水天相连,苍苍茫茫。大风掀起波浪,烈日照射下洪水似乎要煮沸了。务工经商者匆匆撤离,老百姓把牛马赶到地势高的山上。恐怕洪水未退,随之而来的就是征收率税了,雪上加霜,百姓生产自救要受到极大的影响啊。大灾面前,那些拥有舟船的小人,却在趁机敲诈赚取昧心钱。诗人发出既悲愤又无奈的嗟叹:只能期待九月霜降,洪水退去,老百姓重回家园。

《德化县志》记载的清朝乾隆、嘉庆年间的几次大水灾,桑落乡在重点灾区乡中无一幸免。这是桑落洲不利的位置和地势所决定的。

白居易和李群玉都是晚唐重要诗人,白居易离世时李群玉16岁。白居易写《大水》那年,李群玉8岁。李群玉极有诗才,但“不乐仕进”,只做了三年弘文馆校书郎的小官,就辞官回归故里,死后追赐进士及第。白居易写《大水》时,是贬任江州司马闲职的落泊之人。

作为一个有职无权的官宦,面对着桑落洲的多灾多难,以及绿洲家园上的惨淡的烟火,白居易发自内心伤怀忧民。白居易的《大水》就是反映底层的现实,反映洪灾对农业生产形成了极大的破坏,受灾最重的是苦难的农民。白居易用悲悯之心想到了灾后朝廷收税,一定会影响到老百姓恢复生产的农桑之事。他无情鞭挞了借水灾发国难财的丑恶小人。

李群玉作为游子身处他乡,触景生情,忆起远去的兄弟,望向远方的故乡。白居易佛心悯农,兼济天下苍生。他们都是古代优秀的诗人!虽然同为诗人,亦官亦民。两人写作的季节也不同,面前的景象不一样,一个是低水位的深秋,一个是高水位的夏季。夏季汪洋,大水悲秋,都能见诗人的情怀!

胜境梦寐中

诗文千百首,画卷万千幅。历史上有许多文官武将、诗人骚客在桑落洲长居或逗留。借着他们的诗文和画幅,我们还能触摸一下桑落洲的文化脉搏。

桑落洲文化是松兹文化重要的组成部分,书画文化又是桑落洲文化不可或缺的内容。桑落洲的书画文化经历了中华优秀文化的积淀和传承,有名家和名品的深厚渊源,有着经典、唯美、诗意的高贵质感。已经渗透进松兹文化文脉里的诗书画艺术,值得珍视。

留存下来的桑落洲诗书画,是一幅壮丽的江山长卷,其中也描绘了一帧帧生动的人文场景。卫夫人在桑落洲的书法启蒙和教授,成就了后来的书圣王羲之。王羲之林中习字,写下著名的《袁生帖》,使桑落洲牧鹅林世代扬名。元代画坛南北泰斗赵孟頫、高克恭纪念王羲之诞辰千年,邀文朋画友聚会桑落洲,赋诗作画,创作出《桑落洲望庐山图》、《秋山暮霭图》、《庐山图》、《山水图》等画作,已成美谈。

就我所粗略浏览到的古代有关桑落洲的书法和美术作品,感觉有这样两个特点,一个是山水融合,气象万千,一个是书画一体,交相相辉映。

桑落洲的画里山水,为远山近水,山为匡庐之山,水是桑落洲之水。即使是今日,站在归林滩或者三江口,目之所及,最豪迈的也是庐山。庐山有“一山赛五岳”的说法,与浩荡的长江、壮阔的洲地密不可分。山为阳,水为阴。桑落洲山水画阴阳合一法乎自然。如同当年的三国周瑜,取桑落洲江段独持的地形地貌,巧布九柳八卦阵。今天的桑落洲,地理地形发生了巨大变化,但我们身处八里江头,依然可以从水道、江岸的蜿蜒中想像出古代的自然景象。这也是桑落洲的画中景象。

“桑落渚,五老峰,胜境常存梦寐中。凭谁唤起高八座,短棹枯筇着此翁”。这是诗人李国蕃在元朝画家高克恭作的《秋山暮霭图》上的题画诗。水离不开山,山也离不开水,画家画中的秋山与水相连。

元代著名诗人虞集《写庐山图上》的诗,更是把庐上想像为一艘船,航行在桑落洲之水上:忆昔系船桑落洲,洲前五老当船头。风吹云气迷谷起,霜堕枫叶令人愁。

同样是元朝诗人,贡奎在题高候《桑落洲望庐山图》时有这样的句子:“日夜千帆万柁过未已,谁肯拂袖同寂寥”,“安得高侯数相见,添写一叶南归舟。”画的是山,却少不了水。

桑落洲的画中山水相融,同样画面上的诗书也浑然一体,妙成意趣。

清朝九江知府王凤池画了一幅《桑落村望庐山图》。这是一幅瓷板画。远山如黛,近水行舟,画意古朴而幽远。画面左上方题七言绝句:“桑落村中酒一觥,八年未见米颠兄。昌江日对黄山谷,画里诗间说曼卿。”题诗清新雅致,书法空灵飘逸,是诗书画一体的名作。

清朝初期的许恕,“与山僧野人为侣”,是一位浪迹江湖的诗人。许恕题画诗《题赵松雪桑落洲望庐山图》有这样的句子:“桑落之洲清且泚,水光摇摇山靡靡。”“东南五老之高峰,坐卧常对乎舟中。”赵松雪即赵孟頫。这首诗流传至今世,而画却不见踪迹。虽然是诗画的分离,但画魂犹在。

高克恭《桑落洲望庐山图》和赵孟頫的《桑落洲望庐山图》是同期的命题之作,也有一幅画两人共同完成的说法。元初文坛领袖袁桷也曾为高克恭《桑落洲望庐山图》写题画诗。诗曰:“长江亭亭桑落洲,一塔独傲苹花秋。边声已逐鼙鼓尽,水气欲挟渔榔浮。谪仙骑鲸五柳老,真景变灭随沙鸥......”袁桷发出了“披图览古重叹息,天际杳霭疑归舟”的深深叹喟。

比较有名的还有袁华(1316-?年)《秋江钓艇图》的诗和画。诗句“我昔系缆桑落洲,好山无数当船头。大孤绝立小孤险,江水远兼湖水流。”巧借奇妙山水,充满了诗情画意。

一幅创作于明永乐年间有关桑落洲的《竹溪清隐图》,倪瓒画,张鄗题诗,堪称珠联璧合。诗曰:竹溪隐者世外求,卜居爱此林泉幽。万竿苍玉棲丹凤,一曲清波泛白灌。绝胜云林清闭阁,宛若渊明桑落洲。何日乘舟远相访,筠轩诗酒共绸缪。

桑落洲的确是奇妙的山水。三省山水相连,老百姓之间的交往特别密切。至今,桑落洲上的老百姓要查看天气预报,还是觉得江西的天气预报更准确一些。这是因为庐山气象台近些的缘故。也许桑落洲文化也有类似之处,三地的历史文化同天同地,都是中华优秀历史文化的瑰宝!

刊于2023年7月号《中华文化》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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