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乡龙韵

江雨苇在寒假回家前，梦到了家乡舞龙的场景。打谷场上，一条草把龙一会儿通达冲天，一会儿托底立地，上下腾挪，行云流水。在薄雾笼罩中，龙头龙身有起有伏。在雨苇的梦中，龙总是这样跃动，这般威猛，生机无限。

醒过来后他想象自己就是一条龙。在老家，龙和舞龙的人融为一体，就是这种跳跃的姿态。记不得梦中是谁在执龙头，摆龙尾的人肯定是有德叔。有德叔是村里的名人，精瘦精瘦的，小名叫猴子。舞龙时他专摆龙尾，既顺龙势，行云流水，又自带节奏，左蹦右跳，俏皮幽默，把大人小孩的目光吸引到龙尾巴上。村子里妇女们邀约观龙灯都这样喊：“快点哒，去看有德摆龙尾啊！”

雨苇的老家在江和湖之间，出门就是水。水乡的人好水又好龙，舞龙的习俗代代相传，热火劲当然超过其他的乡村。舞龙从腊月到正月，初七小年舞龙和正月十三舞龙必不可少，正月十三还为正龙日，除夕，正月初一、十五是高潮，有彩龙、火龙、水龙、板凳龙、草龙等，其中火龙最惹眼、热闹。耍火龙时要用烟火冲烧，村里大人叫“烧花儿”，要烧掉一年的秽气。花儿通常有纸花，也有些乡野的花花草草。

江雨苇小时候是龙的小尾巴，小小追风少年，随着玩龙灯的队伍走东村串西村，只有在大人“掌彩”的时候从人群的缝隙里、大腿间往最前面凑。玩龙灯的人都是屋场上的熟人，平时不吱声，显得几分木讷，“掌龙灯彩”时，吉祥语张口就来。不同的村落和门户有不同的吉祥词句，有点像喊，有点像唱，一人领头，众人唱和。这也是玩龙灯玩到了最精彩的时候。雨苇听熟了，能喊出几段“开门彩”，如：

黄龙头上一点金，老板开门接我灯。老者开门多福寿，少者开门多儿孙。学生开门登金榜，姑娘开门受皇恩。左手开门金鸡叫，右手开门凤凰啼。金鸡叫，凤凰啼，正是老板发财时。

过了腊月、正月，舞龙的繁闹过去之后，元宵节一过，就要晒龙 衣。雨苇看过晒龙衣的场景，有着很强的仪式感。因为在湖区，闹龙、舞龙不光是图热闹，也是祈福，祈求水上平安，等同于拜神拜佛。湖区人长年同水打交道，龙是图腾，在湖上渔民心中的分量足足的。晒龙衣的地点选在水岸滩涂，也要先舞龙，掌彩，彩文基本上是固定的，祈求风调雨顺。龙头祭拜恭奉，收藏于公堂公祠。龙身晒过太阳后，焚烧羽化。

还有炸龙和拖龙的乡村旧俗。炸龙是闹龙灯的一种形式：玩龙灯的时候，旁边的人往龙身上扔小鞭炮，炸得越响，越是预示一年的兴旺发达。雨苇见过的几次炸龙，都是蜻蜓点水，无伤龙身。他也听说炸龙有恶作剧，往舞龙者颈脖子上扔爆竹，把鱼钩系在爆竹上，挂着龙体炸，引得村与村之间打起了群架。这不过是往日旧事，只是听大人说，雨苇没亲眼见过。拖龙是指龙尾在前，倒着离开玩龙的村落和屋场。这是一种大不敬之举动，是一种有意引发事端挑起争斗的举动。不是民俗，也只是听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