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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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时，村里孩子多，年龄相仿的聚在一起玩耍，关系时好时坏，争吵乃至动手打架是常有的事。女孩们热衷玩过家家，还爱搞小团体，今天和这个好，明天就冷落那个，不过是图个乐子。
我在家排行老二，与大姐性格截然不同。我身体康健，大姐却常常生病；我爱宅在家里，大姐总爱四处串门；我木讷寡言，像个哑巴，大姐却能说会道，讲起话来生动鲜活。我天生不擅争吵，面对气势汹汹的挑衅者，往往眼泪在眼眶打转，手脚发软；而大姐，简直是天生的“斗士”，打起架来毫不含糊。
村里有一对姐妹，和我们年龄差不多。她们的母亲有张“辣椒嘴”，每天不跟人吵上几句就浑身不自在，一有矛盾就破口大骂，骂着骂着就动手。自嫁到村里这十几年，她几乎和所有邻居都吵过架，村里人背地里都叫她“吵架精”。俗话说“有其母必有其女”，这姐妹俩小小年纪也练就了一副伶牙俐齿，动不动就与人争吵，还撂下狠话，威胁要打人。
妹妹和我同班。不知是不是因为老师偏爱我，总在班上表扬我，让她心生不满，有一天，她竟扬言放学后要收拾我。不过在班里她也不敢真动手。我听了这话，心里害怕极了，赶紧跑到大姐的班级，把这事告诉了她。大姐拍拍胸脯说：“别怕！放学我在这儿等着，看她敢不敢！”果然，放学铃声一响，大姐就站在我班门口，我昂首挺胸跟在大姐身后离开，那女孩只能干瞪眼，拿我没办法。
可这事儿远没结束。妹妹把情况告诉了姐姐，姐妹俩觉得咽不下这口气，非得找机会“教训”我们。过了一阵子，大姐在门前河里洗猪草，毫无防备时，姐妹俩突然冲出来，一个拽住大姐头发，一个挥拳朝大姐肩头猛击。大姐身形比她俩高大，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两人的头发，将她们狠狠按进水里。只听“扑通”几声，两人在水里拼命挣扎，“咕嘟咕嘟”喝了不少水。河边洗衣的大人见状，赶忙跑来拉架，才把三人分开。姐妹俩像两只落汤鸡，哭嚎着跑开了。大姐却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洗她的猪草。没想到，姐妹俩的母亲竟拉着女儿到我家兴师问罪，非要大姐给她们道歉，还颠倒黑白，说大姐差点把她女儿淹死。母亲早已了解事情原委，冷冷回了一句：“明明是你家两个孩子先动手，二打一，到底该谁给谁道歉？”大姐站在门槛上，眼神坚定，浑身透着一股“再来一架也不怕”的气势。
我打心底里佩服大姐，别看她三天两头生病，胆子却大得很，天不怕地不怕。在她心里，作为大姐，就该护着弟弟妹妹，遇到事情自然要冲锋在前，打架、骂人，她都毫不畏惧。
这场风波还没平息。暑假的一天，大姐带着我和弟弟，挑着箩筐，背着松毛耙，到溪滩柳树林里耙落叶。冤家路窄，刚干了没一会儿，那姐妹俩也来耙柴。我们没搭理她们，自顾自干活，可她们却蛮横地让我们离开，说这片地方是她们的。大姐毫不示弱：“我们先来的，该走的是你们！”接着，大姐一人对战两人，言辞犀利，面不改色，看得我和弟弟目瞪口呆。没说几句，姐妹俩就抄起耙子朝我们冲过来。大姐立刻挡在我们身前，双方的耙子碰撞在一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见占不到便宜，她们扔下工具，对大姐又踢又打。大姐毫不退缩，可毕竟是一对二，渐渐落了下风。我吓得双脚像灌了铅，只会哭；弟弟还算勇敢，冲上去帮忙，可年纪小，根本够不着人。好在同村的大哥及时出现，把双方拉开，催着我们赶紧回家。
这次大姐无端被打，一向温和的父亲也忍无可忍。他找到姐妹俩的父亲，严肃警告：“要是你家孩子再随便打人，就别怪我不客气！”或许是忌惮父亲的威望，或许是对方心里也有几分理亏，从那以后，姐妹俩再也没敢招惹我们。
我向来不喜欢与人起冲突，不过也有一次“高光时刻”。和我同岁的双水，仗着自己身强力壮，总说要打我。有一回，我实在气不过，趁他不注意，一个箭步冲上去，双手死死抓住他胳膊，抬腿一踢，竟把他撂倒在地，周围的人都哄笑起来。自那以后，他再也不敢在我面前嚣张，见了我就远远躲开。这是我唯一一次打架，没想到还赢了。从那以后，我更是能躲就躲，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再说说那姐妹一家，母女三人爱吵架打人的性子丝毫没改，后来家里添了两个儿子，加上丈夫幺毛，一家六口成了全村人的“公敌”。
印象最深的一次，村里脾气最暴躁的铁牙叔爆发了。原来那姐妹俩不知天高地厚，竟动手打了他的独生子。这场争斗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惊动了全村人。铁牙叔夫妻俩带着孩子，扛着家伙就上门理论。谁料那“吵架精”不但不认错，还破口大骂。铁牙叔哪受得了这个，两家人瞬间扭打在一起，大人小孩打成一团。五十多年过去了，铁牙叔的木棍狠狠砸在幺毛背上的闷响，以及木棍瞬间断裂的画面，我至今记忆犹新。村干部闻讯赶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拉开。这大概是村里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场家庭冲突，现在想起来，我还心有余悸。
听说那场架打完，幺毛胳膊被打断，吐了不少血，只能住院治疗。村里人也被彻底激怒，大家自发组织起来，带着一群孩子，趁着天黑，在幺毛家瓦房前集合。随着一声招呼，无数石块像雨点般砸向屋顶，“噼里啪啦”的瓦片碎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那家人躲在屋里，大气都不敢出。接下来几天，大家天天如此，把积压多年的怨气一股脑儿全撒了出来。我也参与其中，亲眼见证了这一幕。
后来我去外地上初中，幺毛一家彻底没了往日的嚣张气焰，再也不敢随意骂人打架，村里也终于恢复了平静。如今想来，打架终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那些总想着用尖酸刻薄的言语压人，不计后果与人冲突的人，最后只会成为众矢之的，被大家厌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