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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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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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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家就是幸福的

有家就是幸福的

清明时节,风依旧满是寒意,这很像人的心情,见了谁都神色凝重。是啊,清明祭祖,此时的心里都是逝去亲人的旧影,怀念就有伤痛,就像这灰白的苍穹,世事两茫茫,看不清摸不着的难受。

一大早,我和哥哥踏上了回家的路。一路上很少话语,谁都沉默着。回家的路,陌生又熟悉。这条路啊,母亲走过了不知多少回。五岁的记忆力,那是一个深秋,母亲推着生产队分得白菜去城里卖,鸡叫头遍就起来,饭也没吃,就和大娘、亭娘、廉明娘和來远娘一块儿走的,天还黑着,胡同里就有了说话声,我醒来又睡了一觉,再醒来,父亲已经去上班了,哥哥正在烧火。下午,哥哥领着我和妹妹去西边的公路上接娘,开始在村南的大窑等着,后来跟着村里的一帮孩子沿着公路一直往前走,走着走着就起风了,风很大,刮得走不稳,我和哥哥把妹妹护在中间,一直走到城头供销社才接上母亲。哥哥被母亲一顿好骂,拿出买得烧饼给俺们吃,还用小推车推着俺兄妹三个,我和妹妹一边一个,哥哥骑在大梁上。这一次,我头一次吃到了周村烧饼。

八岁上,也是秋后,父亲母亲带着俺们去赶会。一大早起来,穿上过年的衣服,父亲用一辆自行车倒替着带着一家四口人。那时,赶会是农村人的大事儿,公路上满是人,大部分走着去。这一次进城,我第一次走进百货大楼,第一次尝到面包的滋味。而母亲买回了她想要的铝锅、挂钟;九岁上,也是去城里赶会,母亲领着我和妹妹走着去的。这一次,我吃到了蒸包。哦,这条路,有我太多的记忆,我曾经骑着自行车带着母亲去过很多趟县城,这些很多趟有太多的无奈和心酸,我不愿意想起,更不愿意提起,一个还未踏入社会的孩子,那些无助刻骨铭心,又十分忌讳,特别是在这样的日子里,心结更紧。

走过村西的地,那些年里,我家的地就在这里,种过棉花、玉米、麦子、豆子。那是八十年代里,母亲带着我在春季里施肥、夏季里锄地、秋季里收割、耕种。那些年里,就母亲一个人在家种地,西坡的、北坡的、南洼的,一家十多亩地都是她的。到现在,我也不明白父亲在外忙什么,天天两头不见太阳,早出晚归。如今,西坡的地里,有枣树园子、杨树林、苗圃和麦田,还有被拓宽的公路占了一部分土地,早没了往日的影子,西坡就显得破旧、杂乱。我早认不出曾经我家的地,路过只是满眼的望,去找寻大体的位置。想着有一年夏季里大旱,我跟母亲浇地的情形,三亩地浇了一天一夜。那时,汉家河早已经干了,凭着在汉家河里挖得那条沟淋水,一个电潜泵开开关关,母亲就守着电闸,有水就开,无水就停,哥哥在汉家河里挖水沟。哦,那个种地的日子,老百姓以种地为主,在外面打工的很少。

回到家里,老父亲早已经花好了纸钱。如今的他早没了以前的暴脾气,说话也软和了许多,甚至觉得跟你说好都有讨好的意思。这个年轻时曾经桀骜不驯的男人,脾气大、性子烈,又是个实在脾气,犟得很,往往不撞南墙不回头,就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一辈子吃了脾气的亏,不但自己弄得身败名裂,也连累了家人跟着受牵连。哥哥因他婚姻上吃尽苦头,最终还是离了婚;母亲因他精神上遭受巨大打击,一夜斑白了头发;妹妹因他在家待业好几年,精神上受到煎熬,至于我,吃得苦更多,提心吊胆强撑着风雨中欲倒的家。哦,我的家大起大落,小的时候家里穷,中间好了几年,又因父亲的一意孤行遭受灭顶之灾。如今,老态龙钟的父亲很亲近他的孩子,总是盼着俺们回家。可是,家已经不是原来的家,早没有了以前那种迫切想回家的心情。

上坟回来,我就站在院子里,母亲亲手种的柿子树被父亲砍了,他说接得柿子没人吃,落在院子里很脏,他又说柿子树长得太高大,不好摘柿子。他很多理由,很多解释,兄妹三个只是笑,都不说一句话,他反而尴尬,自顾笑着。柿子树没了。但是,柿子树已经在我心中。门前的两棵枣树已经很高大,树冠超出屋顶很多,紧挨着东边那棵小树苗长成的枣树也已经碗口粗,母亲对这棵枣树倾于很多心血,插一根竹竿扶着它长大,结几颗大枣分给她的孩子吃。对这颗枣树,我分外亲切,那怕它歪着身子生长,就跟个驼背老人一样。看到它,心里能有些温暖;看到它,就觉得母亲在树下跟我说话。

哦,刚上坟回来的心情总是不好。村里的坟地在村子的南边,我一直称呼它“南村”,也是对失去亲人的怀念。我很多的亲人已经都在这里,爷爷奶奶的坟、关东爷的坟、大伯的坟、大姑大姑夫的坟、母亲的坟,不过几十年的时间,他们都聚在这里。一把新土、一片深情,一缕青烟、万分怀念,逝去的人可以安息了,活着的人也只能做这些。还能怎么样呢,多少辈里,不都这样吗,生在上面受苦,死在下面安息。操劳了一声,该歇息了,我的母亲。清明节,在这满是寒意的风里,我跪在母亲的坟前,给母亲烧些纸钱,和母亲轻轻诉说,诉说着家里的事。祸事总是突然来,我祈求的平安生活没有继续下去,妹妹的噩耗让我万分难过,幸好还有治愈的喜讯,了我满是泪痕的心。那条去坟地的土路,几十年里不变,变的是人,踏着这条路来,当走不回去的时候,就永远的留在了这里。

我就站在院子里,看着破破烂烂的饭屋,那里曾经是母亲一天不知进出多少遍的地方。一个土灶、一口铁锅、一个风箱,母亲天天围着它们转。由于烟道不通的缘故,一做饭,满屋烟,从窗户、门口往外冒,有时候气压低,烟气盘旋在屋里不出去,母亲很多时候咳嗽着从伙屋里出来,通常眼睛被熏得通红,不时流眼泪,用搭在肩膀上的毛巾不时地擦拭。那时,我已经上初中了,星期天回来,决定给娘疏通烟道,那根已经腐蚀坏的铁皮烟筒被我拆了下来,先疏通锅灶上的通道,我不知道父亲盘锅灶时为何弄得烟道那么小,跟茶碗口一样。于是,拿来锤子簪子一顿凿,凿德碗口大,又揭下锅来,把灶膛也疏通开,那些烧得跟砖一样厚厚的麦穰泥被我砸去不少。母亲看着我如此破坏,在一边不停地说,别弄坏了,那可吃不上饭了,我只是笑笑,满院子找着垒烟道的东西,寻来寻去看到了南墙角的红瓦,拿一页一比,横着还行。娘的意思还是去买铁烟筒,那样装起来也简单。但是我还是决定用瓦垒垒试试。一个下午,竟然被我垒成了,安上铁锅,不耽误母亲做完饭,点起火来一试,一点儿烟也没有,娘立刻眉开眼笑,灶膛里吸劲儿比较大,不用拉风箱,火苗子直往里面钻,开锅还特别快,高兴的娘眉开眼笑,一直夸我,灶里放几根木柴,自己烧的呼呼的,母亲还可以做别的事儿。从此,母亲摆脱了烟熏火燎,结束了一烧火满屋烟的时代,屋顶的烟筒呼呼直冒灰白的烟儿,父亲回来还说啥烟筒这么顺,怕烧了屋顶子,他也只是这么说而已,不过是给自己找个面子。

我推开饭屋破烂的门,屋里满是灰尘,墙上的、墙角的、饭厨上的蜘蛛网因为不堪黑色灰尘的重负耷拉下来,饭橱里的那些碗被油腻的灰尘包裹,还有筷子、箅子,都是娘用过的,上面都是灰尘。自从娘离开后,十几年了,父亲没在饭屋做过饭,就那样荒废了。我不知道父亲为何这样,家务活对他来说太难了,他一辈子没干过,找个老伴也是不知道收拾,家里脏的摸摸哪里都是灰。刚开始时,每次回家我还都打扫出来,打扫出来再回去,还是脏的那个样。有时,我也没好气的说,父亲不说话,但明显的不高兴。以后,我很少回来,除了节假日或是家里有事儿,父亲明知道我嫌弃他脏,但是就是不改。我也知道,这是习惯的问题,习惯成了自然,想改是很难的,也就不再刻意地去要求他啥,家里收拾的多么干净,他老了,只要他高兴就行,农村的话,‘顺者为孝’,顺他的心思,开心就好,实在看不下去,回家给打扫一下,嫌弃碗筷脏,吃饭时多刷刷烫烫,不要太刻意了,有时候好心不一定好结果,睁只眼闭只眼,装点糊涂就好。现在回家,我就是这样,实在看不下去了,啥也不说,打扫一下。看着伙房里锈蚀的天然气瓶、打火灶支架,那些瓶瓶罐罐和没了把的地扫帚,坐着烧火的木头墩子,东西还是那些东西,只不过是积攒了岁月的灰尘,想去扫掉灰尘吗,我呆呆的看着,叹息着走了出来。人已去,还打扫这些干啥,反正父亲也不用了,饭屋成了杂货屋,今儿打扫了,明日还是落满灰尘。

父亲在屋里喊我喝茶。这些年里,他的确脾气好了,看我回家总是一脸的笑,和我亲近了许多,他也知道我爱干净,刚扫的院子就能说明,要是我不回去的话,他十天半月也不会扫,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环境,就是这样,他还和我说村里谁家多么脏,都进不去屋,头上的皮屑像雪花,手一搔头,满屋都是,屋里一股骚臭味,屋里拉屋里尿,夏天,屋里苍蝇黑压压的,你一看到准恶心。父亲向我说这些,那意思也明白,别嫌我脏,还有比我脏的。我只有苦笑,只是听着,甚至附和着他的话。父亲说,那个婶子也附和着说,好像她多干净,我撇了眼满是脏鞋子床底下,看着茶几上满是怪味的抹布,还有垃圾桶里的垃圾,就冲着哥哥苦笑。哥哥和我一个心思,他也啥不说。我拿起桌上的抹布到院子里洗,用清洁精搓洗了几遍,刷出来晒在枣树叉上。每次回家,我都洗抹布,当我摔着手上的水进来,父亲还说了句,昨儿刚洗了,还用热水烫了,他表现出了不满,我也装没听见。

坐下来喝茶,聊些家常,听父亲说着村里的事。明显的,已经八十一岁的父亲和我们的话多了很多,不像小时候,我们和父亲形同陌路,他回家从不搭理俺们,俺也不愿意凑他,只是害怕他。母亲说父亲就是个闷葫芦,很像我的爷爷。我知道奶奶不是这样,奶奶脾气大、性子急,就指望着奶奶给家里撑门面,一村人没敢惹的,都说爷爷老实,不爱说话,常被村里人欺负,解放前,常被人家延地边子,一句话还不敢说,种的菜园子看着人家摘不敢去拦挡。是不是这样?因为我从未见过爷爷,我出生前两日爷爷就死了,有时候回家和村里老人闲拉,他们都说爷爷很能说,很能侃,他说话不许别人插言,说话也很幽默,听起来爷爷并不是受欺负的主,还说俺家老辈在黄河滩开荒种地,家里有一套大马车,怎说也不是个穷主,不是个受欺负的,老辈里能,也不可能有怂孩子呀。哦,我很想了解我家的过去,从家谱上看,前十五世还真是穷苦人。

我又扫视着屋里的一切,墙上的老挂钟还在滴滴答答的走着,这个一九七八年一家人赶会,娘从城里背回来的老挂钟,看着还是很亲切,还有那床、柜子、橱子,这些都是母亲在时用过的。母亲走的前几年,每次回来,我都清扫上面的灰尘,一盆水、一块抹布,擦得干干净净。从那一年起,我不再打扫,看着上面的灰尘,特别是电视上积攒的灰尘,心里就不是个滋味。现在,两个人身体都好好的,又没啥事儿,把自己住的地方打扫干净多好,就是看不见脏,给他打扫还反感。当然,虽说心里有气。但是,反过来想,这是有老父亲在,我还有这个家,那一天老父亲去了,这个家又会是什么样,我真的不敢想。所以,我还是很珍惜这个家的,这个家就是我的根呀。想到这些,心里也就释然,不管家里脏不脏,有家就是幸福的,珍惜家,心就有归宿。

2025年4月10日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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