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日子跑得比兔子还快,一眨眼的工夫,就快过年了。每到这时候,我就会想起这些过年往事,仿佛离我不远,就发生在昨天似的。——题记
一、杀年猪
在记忆深处,早年农村的杀年猪场景,总带着一股质朴又粗犷的烟火气。那时候,农村人家家户户都养猪,过日子剩饭剩菜和刷锅刷碗的水都给猪收拾了。猪从来不挑食,连人的排泄物也照单全收。等到了年关,猪养肥了,就可以杀了卖钱贴补家用。
我们村南面那个村有个杀猪点,因为建在村北边,所以离我们家很近。每至腊月,我在睡梦中常被一阵猪的嚎叫吵醒,那声音划破清冷的晨空,成了年味儿渐浓的信号。
杀年猪那天,天还没透亮,主家就和几个壮劳力,哼哧哼哧地推着独轮车(两个车篓朝下放,车桥和车篓底就形成了一个平面),猪被捆得结结实实躺在上面,一路“嗷嗷”叫着,不情愿地奔赴它的刑场。
到了杀猪点,早已热闹非凡。先是七手八脚把猪从车上抬下来过秤,然后记下毛重量。屠夫招呼把猪抬到行刑的铁架子上,他拿起一根粗木头棒子,朝着还在哼哧抱怨的猪头上就是一闷棍,结果猪疼得嗷叫,刚想着起身逃跑,结果又被屠夫夯上了一闷棍,这下彻底没气了。这时候,屠夫赶紧招呼主家快拿盆子来,放在猪头下面地上准备接猪血用。屠夫手起刀落,一刀捅进猪的脖子里,猪血便顺着屠夫拔出来刀的口子汩汩流入大盆,主家脸上满是期待,这猪血拿回家,撒点盐,做成血豆腐,过年时能烧出好几道好菜。
紧接着是剥皮工序,屠夫小心翼翼动作麻利,沿着猪身划开一道口子,再慢慢使皮肉分离,那场面既让人揪心,又透着一种对传统手艺的惊叹。完整剥下的猪皮,泛着白花花的光,很快会被妥善收好。
没了皮的猪,被开膛破肚,内脏依次取出,邻里乡亲们围在一旁,唠着家常,孩子们睁大眼睛好奇地瞧着,时不时被大人们呵斥,别靠太近。猪肉被分割成大小均匀的块儿,排骨、五花肉、后座……各有各的归处,主家会留足自家过年吃的,其余的卖给村里村外盼着新鲜猪肉的乡亲们。
如今,时代变迁,杀年猪的风俗渐渐淡去,大多是直接拉到现代化屠宰场,少了那份乡间野趣和邻里共忙的热闹。但儿时看杀年猪的记忆,却如烙印,深深留在心间,那是旧时光里,对年最热烈的期盼,承载着浓浓的乡土情。
二、洗年澡
洗年澡,在我们老家,是农村人年前一场郑重其事的仪式。那时,勤俭的乡亲们平日里舍不得花钱进大澡堂。消暑纳凉时,才会就近跳进河里、干渠、水库里扑腾几下,权当洗去汗水与暑气,哪能算得上正儿八经的洗澡。
岁末将至,年味渐浓,这时洗澡便有了特殊的意义。大家会骑着吱呀作响的自行车,奔赴十来里地外的澡堂。澡堂里雾气氤氲,满是乡亲们爽朗的谈笑声。搓下的污垢仿佛是一年的疲惫与艰辛,被热水一冲,就此消散。大人们舒展着筋骨,孩子们嬉笑玩闹,一洗就是大半天,洗完后,人人脸上都透着轻松畅快,仿佛脱胎换骨,浑身都洋溢着迎接新年的精气神儿。
时光悠悠流转,如今的日子富足而便捷。家里的太阳能、热水器随时有热水可用,浴室设施一应俱全;想去外面洗,公交四通八达,私家车也走进寻常百姓家,随时就能出发。
“洗年澡”带着旧时光的质朴与温暖,渐渐隐入岁月深处,成为偶尔被提及的过往。但那些在腾腾热气中、对新年的热望与期盼,依旧在记忆里闪着光,让人念起曾经的简单和纯粹的美好。
三、扫年灰
在我的记忆中,过年最热闹且最有仪式感的前奏,就是扫年灰了。
到了腊月二十四这天,全家人早早吃完早饭,开始一场与灰尘的“战斗”。大家分工明确,除了衣柜等大件,其他物件都被陆续搬到院子里。我负责擦拭那些搬出来的小东西,而父亲则是扫年灰的“主力军”。他会把提前从山上砍来的带毛的松柴绑在长棍子上,再戴上那顶旧帽子,如勇士一般冲进搬空了的房子里。只见他手持“自制扫帚”,从上到下用力划拉着,随着他的动作,屋子里面藏了一年的蜘蛛网等灰尘纷纷落下,有的沾在松柴毛上,有的则散落在地上。等父亲清扫完,就轮到我们小孩子拿着笤帚,把地上的灰尘仔细扫起来,倒入猪圈里。
等屋子里面的灰尘清扫干净后,我和哥姐们便开始擦窗玻璃。每人负责几扇,大家都认真地擦拭着,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冬日的阳光起初还带着些许寒意,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中午时就暖和起来了,而我们也在这温暖的阳光下完成了窗玻璃的擦拭工作。看着那干净透亮的玻璃,心里满是成就感。
最后,便是把院子里的东西一件件往家里收拾。物件被重新摆好,每一样东西都比之前发亮,整个屋子仿佛焕然一新,散发出一种别样的光彩。全家人看着这一切,心里都美滋滋的,那种喜悦和满足感,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因为大家都知道,扫年灰结束了,年也就快到了。这不仅仅是一种简单的清洁活动,更是对新年的期盼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它承载着我们对过去一年的告别和对新一年的憧憬,将一家人紧紧地凝聚在一起,让浓浓的年味在这忙碌与欢乐中弥漫开来
四、推年头
在我们老家,“推年头”是过年必不可少的仪式。那时村里没理发店,大家各寻“出路”去解决过年的“头等大事”。父亲偏爱光头,每到年关,便和邻家老头相互帮忙。一张板凳往院子一摆,推子嗡嗡作响,所过之处,发茬纷纷扬扬。手法虽糙,他俩却毫不在意,还唠着家常,爽朗的笑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在清冷的冬日里搅起一阵热乎劲儿。
我则不同,心心念念要推个有精神的分头,好在新年走亲访友时崭露头角。村里徐姓同辈的哥是我的“御用理发师”,他手艺精湛,在那个质朴的年代,义务为大家推头。他孤身一人,腿还有残疾,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生活诸多不便,可从没在推头上含糊过。
记得每次找他,他都佯装嫌弃:“咋又等这么长才来?再等这么长我可不给你推!”他的话虽然这么说,但手上的推子却稳稳当当在我发间穿梭,眼神专注得仿佛在雕琢一件艺术品。我乖乖坐着,偶尔抬眼,瞧见他额头渗出的细密汗珠,阳光洒在上面,亮晶晶的。
如今,岁月的潮水漫过,村里早已变了模样,理发店有好几个。推年头的场景,渐渐隐入往昔。那位好心的哥也离开了尘世,可那些画面却如旧年的年画,色彩鲜明地贴在记忆深处。每逢年至,手指不自觉抚过头顶,仿佛还留着他推头时的温热,心中满是怀念。
原来,“推年头”推走的是旧岁的杂乱,留下的是人与人之间温热的情分,在流年辗转里,成为心底永不褪色的乡愁
五、赶年集
赶年集,以前是农村人必去的地儿。在时光的皱褶里,赶年集于我而言,是心底最温暖、最雀跃的一抹记忆。我老家那儿,农历四和九是泽头集,平常日子赶集的人就熙熙攘攘,而一入腊月门,集市上便开始热闹起来了。到了腊月二十四、二十九,那场面堪称人海翻腾,能一直热闹到午后两三点,烟火气仍氤氲不散。
漫步其间,耳畔尽是生活的交响乐。摊贩们的吆喝声或粗犷或婉转,带着浓浓的乡音,努力招揽顾客;买家的询价声穿插其中,透着精明与期待。讨价还价,你来我往,每一桩买卖都满含热忱。可最惹眼的,当属卖鞭炮的摊位。大红的鞭炮、缤纷的烟花,一摞摞、一箱箱,摊主豪迈地展示,这家放一串,那家放一串,鞭炮齐鸣,引得大人、孩子纷纷围拢。孩子们眼神里满是憧憬,想象着除夕夜的璀璨;大人则盘算着买上几挂,为新年添足喜庆。
赶年集,是家家户户不成文的“年规”。有的家庭,男人独自出征,穿梭于各个摊位,心里装着妻儿老小的喜好,新衣、糖果、年画,一样样精心挑选,生怕漏了谁的期盼。也有的夫妻携手同行,分工明确,女人挑着果蔬、春联,男人选着干货、鱼肉,各自为家里的团圆年忙碌。回到家中清查,一旦发现有所遗漏,二话不说,折返集市补齐,只为这一年一回的年,过得周全、过得圆满,不留下丝毫遗憾。
赶年集,不仅有大闺女喜欢的小花布,还有小伙子喜欢线围脖。赶年集还是年轻人看人的好地场。在媒人牵线搭桥下,青年男女也会利用赶年集的机会跟媒人介绍的对象见面,若是相中了彼此,那么过年就有了新门串了,只要见了双方家人哈了汤,那么这门亲事也就基本成了。
……
过年往事,真是数不胜数。谁知日子跑得比兔子还快,一眨眼的工夫,就快过年了。每到这时候,我就会想起这些过年往事,仿佛离我不远,就发生在昨天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