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是一条狗

我在小区干物业服务的时候，阿四就已经是小区里的“明星”了。每次看到它那机灵的模样，我的思绪就不由自主地飘回到初见它的场景。

阿四原本住在乡下，主人是一对老夫妻，男主人还是个瘸子。后来老两口岁数大了，干不了农活，被住在城里的闺女接来养老，说是养老，实则是帮着看孩子。走得匆忙，他们只好把阿四送给了邻居。

哪晓得这邻居不靠谱，两天才喂一顿饭，把阿四饿得皮包骨头，肋骨根根分明，右胸都快贴到左胸了。阿四心里委屈，可它记得主人去了哪儿，那个地方它还跟着主人坐着手扶拖拉机去过呢，虽说有点远，不过只要顺着路跑，总能找到。

从村里出来，拐个弯就上了大道，道两边是又粗又高的大树。跑到路的尽头，往右边直走，再右拐，就能看到一个有门卫看守的小区。进了小区，朝南数第二栋楼，第四个楼洞，顶楼西户，那就是主人的新家。

在一个月高星稀的夜晚，实在饿得受不了的阿四，决定去找主人。它跑了整整一宿，天蒙蒙亮的时候，终于跑到了主人住的楼门口。

一大早，瘸腿男主人想去小区绿化带里偷偷解手，一开门，就瞧见了阿四，又惊又喜，忙问：“你咋来的？”阿四“汪汪”叫着，像是要把这些天的委屈都倒出来。可男主人实在憋不住了，顾不上和它多说，急匆匆冲下楼去。阿四见状，也撒腿跟上。

男主人瞅见四周没人，脱下裤子就畅快起来。阿四为了讨好主人，一边站岗放哨，一边也象征性地拉了一小堆屎。要知道，这可是主人把它送人后，它第一次拉屎。男主人提上裤子，又问：“你咋来了？”阿四汪汪叫着诉说缘由。

男主人犯起愁来，带阿四上楼，闺女肯定不高兴；让它待在小区里，又没个安全的藏身之处。他围着楼转了好几圈，瞧见一楼阳台下面能遮风挡雨，便想着让阿四先住这儿。可阿四现在最迫切的是填饱肚子，它不停地汪汪叫着。男主人白了它一眼：“就知道吃！”说完，一瘸一拐地带着阿四上了楼。

到了厨房，男主人拿了块剩馒头给阿四，阿四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边吃边眼巴巴地看着男主人。这时，女主人、闺女和女婿都陆续起床了。女主人惊讶地问：“阿四怎么来了？”闺女也跟着问：“阿四在哪？”闺女女婿则皱着眉说：“快把它赶出去！”男主人看看女主人，女主人看看闺女，闺女瘪瘪嘴，满脸无奈。就这样，阿四一块馒头还没吃完，就被男主人赶出了家门。

阿四在门口抗议地汪汪叫着，对门邻居家的门开了，一个小孩跑出来，兴奋地喊：“哇，一只狗！”屋里的女人探出头问：“大清早的，怎么有狗？”“妈，真是一只狗！”“别让它咬着！”“它不咬！”女人赶紧喊自己男人：“你快起来，把狗弄走！”对门男人睡眼惺忪地出来，大声吼道：“你是谁家的狗，不走打死你！”阿四像是听懂了这些话，吓得撒腿就往楼下跑。

跑到单元门口，阿四还盼着男主人能下来救它，可等了好久，也不见人影。它饿坏了，刚才那块馒头又硬，还没吃几口就被吓掉在楼梯上。它想上楼去找，却被下楼的人给喝退了。它心里明白，人们不喜欢它，可它就喜欢自己的男女主人啊。

好不容易等到上班族都走了，男主人拖着瘸腿下来，递给阿四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阿四顾不上看，叼起来撕开就大口吃起来，吃到最后才发现是白菜汤泡过的冷馒头。它倒也没生气，就是隐隐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楼上是去不成了，楼下的一楼阳台下面成了它暂时的安身之所。男主人要去市场买菜，阿四想跟着，却被男主人呵斥：“你跟我出去，不怕被人捉了吗？别去！”阿四只好乖乖回来。

日子久了，小区里的孩子们都认识了阿四，我也和它熟络起来。有一回，男主人来物业公司交物业费，阿四也跟在后面进了办公室。我问：“谁的狗？”男主人答：“俺的。”“叫啥名？”“阿四。”我哭笑不得：“我说的是你交物业费的业主叫啥名？”男主人这才反应过来：“哦，俺以为你问狗叫啥名了呢。它叫阿四。业主啊，是俺闺女和女婿的名。”“说一个就行了。”男主人挠挠头，好半天才说出一个名字。也就是那天，我正式认识了阿四这条狗。

阿四在小区里人缘极好，小朋友们都特别喜欢它。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人喊“阿四”，它就摇着尾巴欢快地跑过去。小朋友们没少给它带好吃的，火腿肠、小面包、鸡腿，阿四来者不拒。谁给它东西吃，它就对谁格外亲近，有时候还会陪着给它食物的小朋友一起回家。忘了说，阿四是条母狗，吃着百家饭，又备受小朋友喜爱，渐渐长得像城里那些精心养着的宠物狗一样精神。

有一次，阿四在小区里溜达，被外面一只公狗瞧见了，两只狗一见钟情。很快，阿四的肚子就大了起来。小朋友们发现后，赶忙告诉家长：“阿四怎么啦？”“阿四怀孕了。”“阿四要生狗宝宝了！”“我们家养只狗宝宝吧？”“等阿四生了看看再说！”“不，我就要养一只狗宝宝。”“阿四还没生呢，等生了给你要一只。”“好好好。”小朋友们天天盼着阿四生小狗，眼睛里满是期待。

阿四也很争气，一天早上，顺利生下了5只健康的狗宝宝。小朋友们高兴坏了，天天跑去一楼阳台下面看望阿四和它的宝宝们。阿四当上了妈妈，眼里满是幸福。男主人来看过它，女主人也来了，还带来了剥了皮的鸡蛋，阿四感动得眼眶都湿润了。

小狗宝宝一天天长大，争抢着吃阿四的奶水。小朋友们每天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跑去看狗宝宝，挑选自己心仪的那只。他们的声音难免嘈杂，影响到了一楼的业主。

一天，一个外地口音的老头气势汹汹地来到物业办公室，大声嚷嚷：“我们阳台底下有一窝狗，天天引得那些孩子哇哇叫，吵得我们没法休息，你们到底管不管？”我赶忙安抚他：“我听说这只狗小朋友们都挺喜欢的，生的小狗也都被小朋友认领了，再过些日子，小狗出窝了，小朋友们就带回家了，到时候就不吵了。”老头一听，更来气了：“你的意思是不管咯？”“我没说不管呀，再等几天就行。”“不行，一天都不行！”他气呼呼地摔门走了。

第二天上班，我就听说阿四的一窝小狗宝宝被人用耗子药毒死了。我心里一沉，不用猜也知道是那一楼的业主干的。正想着，那业主就来了，一脸无所谓地说：“狗是我下药毒死的！”我又气又急：“你怎么能这样祸害生命呢？”他却满不在乎：“我不管，谁让它在我家阳台下面下崽！”我顿时无言以对。

阿四该多痛心啊！听说它把5只宝宝都叼到一楼业主家门口，像是在讨说法。我实在想不明白，它是怎么知道凶手的。难道说“人在做，天在看”这句话是真的不虚？

后来，我离开了那个小区。听说住一楼的业主得了怪病，是不治之症，没多久就去世了，大家都说他是毒死一窝小狗遭了报应。我不迷信，可我始终相信“多做好事莫问前程”这句话有道理。就像阿四，虽然只是一条狗，却比那些心狠手辣的人更懂得爱与忠诚，而如今我回忆起它，那些画面依旧清晰，仿佛它从未离开过这个充满故事的小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