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正月十五,同乡战友满脸喜气地找到我,邀我去他家做客。原来,我给他介绍的同乡女朋友,这天要去他家“哈汤”。在我们老家,“哈汤”便是喝面条,寓意着用“面条”拴住心仪之人,这可是一段缘分能否开花结果的重要时刻。
我一听,心里就明白,他俩这事儿多半成了,便欣然应允。战友家中,为了这场“哈汤”仪式,早已张灯结彩。他的家人对未来儿媳妇的到来极为重视,把能叫到的亲戚朋友都请来了。整个院子和屋子都挤满了人,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小孩子们在院子里欢快地奔跑着放鞭炮,清脆的炮竹声更添了几分喜庆。街坊邻居们也都纷纷前来,想瞧一瞧这新媳妇的模样,人来人往,热闹得如同庙会一般,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仿佛这笑容是新春最真挚的语言。
我被战友的父亲热情地引到酒桌首席坐下,刚一落座,便感觉炕热得有些烫人,无奈之下,只得再加一个板凳。我介绍的那位女同乡,端坐在一旁,落落大方。她虽不言语,却始终面带微笑,眼神中满是好奇与羞涩,一会儿看看这个人,一会儿又望望那个人,似乎想把这屋子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份温暖都深深印刻在心底。战友更是容光焕发,人逢喜事精神爽,眉宇间藏不住的喜悦,一笑起来,脸上那两个小酒窝格外显眼。他忙得不可开交,一会儿进来热情地招呼我们吃这个、喝那个,一会儿又被家人叫出去拿这拿那,虽然忙碌,可脸上的笑容从未消失,那是幸福的模样。
坐席的人都上了炕,战友的三个哥哥站在炕前,有条不紊地往桌子上端菜。战友的父亲担任主陪,他满脸笑意,先逐个给我介绍在座的亲戚,谁是谁的谁,话语里满是对家族的自豪。随后,又郑重其事地介绍我,说到我是他小儿子的“大媒人”时,声音都提高了几分,脸上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众人纷纷投来赞许的目光,伴随着一阵欢声笑语,酒席正式拉开了帷幕。
战友的父亲率先给我倒酒,我赶忙推辞:“我不太会喝酒。”他却笑着摆摆手,说道:“不喝酒可不行,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怎么也得沾沾这喜气!”说着,不容我分辩,便给我斟满了酒杯。接着,他又依次给其他人倒酒,轮到战友的女朋友时,他二话没说,笑着给她倒满了果汁,那眼神里满是慈爱与关怀。
酒已斟满,接下来便是举杯畅饮。战友的父亲蹲起身,声音洪亮地说道:“今天是我小儿子和未来小儿媳妇‘哈汤’的好日子,又恰逢正月十五,这可是喜上加喜!来,咱们干一杯!”说罢,桌上的人纷纷端起酒杯,目光齐聚在我身上。我一看这架势,知道不喝是过不去了,赶忙声明:“我就喝这一杯!”“一杯哪够?这么好的日子,这么好的酒,这么好的喜事,咱们可得一杯接着一杯,喝个痛快!”战友的三哥笑着说道。他以前当过兵,酒量颇好,口才更是出众。说罢,他一仰头,先干为敬。
农村喝酒有个习俗,喝酒时不吃菜,吃菜时不喝酒。一道道美味佳肴端上桌,可大家都遵循着酒桌规矩,一道菜上来,首席不动筷子,其他席位的人都不能动。每次动筷之前,都要先举杯说酒词,说完后便要一饮而尽,才能开始吃菜。就这样,我刚喝完第一杯,第二杯便又被满上。主陪说完三杯,副陪接着又说三杯,侧陪也不甘示弱,仿佛不把人灌醉,这酒就喝得不尽兴。酒桌上的气氛热烈得如同燃烧的火焰,大家你来我往,互敬互让,欢声笑语回荡在整个屋子里。
不知不觉间,酒意上头,只觉得天旋地转。酒席上的人也都渐渐有了醉意,东倒西歪。我也彻底被战友一家人的热情好客给“灌”迷糊了,只记得自己吐了酒之后,便被战友扶到他的房间炕上休息。等到晚上灯火亮起,我才渐渐醒酒。我坚持要回家,战友正要想办法送我,我的妻子和二姐夫恰好从家里赶来。妻子看到我醉成这副模样,心疼又无奈,一边数落着我,一边和二姐夫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我,一步一步往家走去 。……
如今,多年过去,同乡战友和我介绍的同乡女友早已结婚生子,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每当回忆起那年正月十五,那热闹的场景、温暖的笑容、浓浓的乡情,依旧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