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的故事

2017年冬天，我在高区一家电气公司干销售。每天上午开完班会后，就去跑市场推销光伏产品。我开着车，在马路上眼睛除了看红绿灯以外，就是朝着路两边的楼顶上看，就怕漏掉一个适合安装光伏发电项目的潜在客户。--题记。

一

那天，我在H路上发现了一个大平屋顶，甚是惊喜！于是，我把车开到大平屋顶的这家公司大院。然后，我去问门卫：“你家老板在吗？”门卫是个瘦高老头，瞪着眼看我，就是不说话。

我以为他没听懂，又问：“你们老板在吗？”他不直接回答我，而是向屋子里面喊：“申师傅！有人找老板！”声音刚落，从门卫室里出来一个矮个子男人，听说找老板，他就笑嘻嘻地问：“找老板有么事？”我直截了当地跟他说：“我是做光伏发电的，看你们的楼顶不错，问问老板想不想做？”“光伏发电？是个么东西？”“就是利用太阳能发电。”“应该是个好东西。”申师傅说：“俺是管维修的，老板不在家，俺也说了不算。要不，你记他的电话，打电话问问。”说着，他就在手机上找到了他老板的电话号码给我，我一边记，一边问：“老板姓啥？老家是哪的？”他说：“这与老家是哪有么关系吗？”我说：“我就是问一问，好方便沟通不是。”他想了想，觉得即使告诉我也没啥关系，于是就说：“老板也姓申，老家是威海。”

只要知道老板是威海人，就好办了，因为威海人实在，所以好交往。我跟申师傅说话间，拨通了申总的电话。对方问：“你谁呀？有么事儿？”还没等我介绍完，他就说：“我考虑考虑吧！”接着，就把电话挂了。我再拨过去，他就不接电话了。

第二天，我又去了一趟，申师傅出来跟我搭讪。我问：“申总来没来？”他说：“没见他来。”我就打电话问申总：“我今天来公司想给你说说光伏发电的事儿。”申总说：“我现在上大连了，再说吧。”我问：“咱俩能见个面吧？”他说：“没时间，以后再说吧。”我知道申总是有意避而不见，原因是他不知道光伏发电是啥？最关键的是他还不想知道！都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好事需要多磨，这些话一点都不假。

第三天，我又去见了申师傅。他说：“老板的车在，他应该在楼上。”我问：“他在几楼办公？”他说：“要不，你先给老板打个电话，他要是见你，我就领你去。”我当着申师傅的面，给申总打起了电话。还好，电话接通了，我赶紧说：“申总，我是做光伏发电的，咱们见个面，谈谈好吧！”他说：“我不在威海。”我说：“我看见你的车，你人就在办公室里。”

申总也知道车在他人就在的道理，感觉再瞒是瞒不下去了。他极不情愿地说：“你上来吧！”申师傅一听老板要见我，就屁颠屁颠地带我上楼。

申师傅把我领进申总的办公室后，就喜滋滋地站在一边等着申总做指示。申总见了我，先是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一遍，然后好奇地问：“你是做么个的？”我再次把我的工作跟他讲了一遍。他说：“你说的光伏发电这个东西能行吗？”我为了打消他的顾虑，就把国家政策向申总做了陈述。结果，他听得眼睛开始发光，并且两只手迫不及待地翻看着我给他提供的相关文件和资料。他看了一会儿，就又皱起了眉头，大惑不解地问：“这么好的东西，咋就没看见有人安装呢？”我说：“现在是刚开始推广，很多人都还不知道光伏发电是个啥呢！”申总虽然很感兴趣，但心里还是疑心重重。他说：“哪有这么好的事？发了电自己用，国家还倒给钱！”我说：“这是国家为了鼓励大家安装光伏发电，才给的补贴政策，等大家都安装的时候，补贴政策就没了。不过，你现在安装，就能持续享受20年的0.42元/KWH发电补贴（2017年政策）。”申总说：“可是再怎么好，我现在也没有钱做呀！”我说：“你要是真没有钱，可以去找银行贷款都划算。”申总说：“发电自己用，国家还给我钱？到底是不是说瞎儿？”我说：“这里有红头文件为证，怎么能是说瞎呢！”我把文件中的补贴内容用手指给申总看。结果，他还是不肯相信天上能掉馅饼的事情，并且还能砸到他的头上。他又仔细地看了一遍文件，觉得真实可信了，又把目光转到我身上。他问：“你们公司成立几年了？安装多少家了？”我知道无论我怎么解释，申总对新生事物还是不能马上接受。于是，我想告诉他：我们公司成立好多年了，但安装光伏发电是刚刚开始起步，但我又不能跟他实打实地交底，所以就有意拿话拨开他心里的疑云。我说：“这是一个新东西，你看文件也是新的。你是我们的第一个客户，可以享受VIP待遇。”他听到VIP，就着急地问：“么个是VIP？”我说：“就是你现在安装可以享受公司优惠价待遇。我们只是走量，不挣你的钱。如果你不信，就等着看我们的报价单就知道了。”他说：“报价单？那是多少钱？”我说：“这个要等技术根据你家变压器容量和你公司每月用电量及楼顶可安装面积测算。”他一听，又紧跟着问：“快点算算我得花多少钱？我能挣多少钱？”我一看他对这个感兴趣了，就告诉他：“等我回去安排技术员来看现场测量，然后再给你报价。”他说：“好好好，那就快点安排啊！”

二

我回到公司，就把情况跟老板作了详细汇报，老板听了很高兴，他说：“我5年前就想着做这个，就是没人来做。这下，你就快点落地吧！”我陪着技术去看了现场，发现申总的屋顶条件确实挺好，申总公司每月用电量也不小，变压器容量符合设计要求。

但是，考虑申总说自己没有钱，尽管屋顶挺大，但考虑再三，我让公司经技术员把有遮挡地部分面积都刨了去之后，保守测算出的结果：申总屋顶可以安装68kW光伏电站，按当时市场的价格，需要投资40多万元，才能完成项目建设。

第四天，我高高兴兴地把报价送到了申总的手里，他一看报价单，就开始打退堂鼓了。他说：“我没寻思得花这么多钱，我上哪去弄呀！”赶巧的是，跟我一起同去的同事也姓申，他见申总人挺好，又与他一个姓，就拍着胸脯说：“申总，如果你实在是没有钱做，可以拿我家的房证去银行做抵押贷款。”申总一下子愣住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说：“拿你家的房证给我去抵押贷款？”申同事说：“是呀，我都不怕，你还怕啥？”申总说：“这，这个，让我再想想，明天我再决定做不做吧。”

三

从申总那里出来，我不解地问申同事：“怎么能拿自家的房证给人家去贷款？你这不是彪吗？”申同事解释说：“我不这样说，能打消申总的顾虑吗？”我说：“如果他同意拿你家的房证去抵押，你真的能同意吗？”申同事说：“这个有么？反正他有公司有电站也跑不了！”我说：“我不支持这样去冒险。”申同事说：“这不算冒险，真给他用，他也不会用，我就是想用这个方法来激他，让他快一点下决心。再说了，他开这么大的公司，连这么一点钱都拿不出来，谁信？”我知道申同事是想帮我把这个单拿下来，这才义无反顾地坚持。对此，我只有感谢他的份了。

第五天，我还没有开完早会，申总的电话就打来了，他说：“把合同拿来签吧。”就这样，我赶紧把合同拿过去，等我和申总把合同签完了，我才知道他的变压器用户名不是申总公司，而是一家代收电费的物业公司。我说：“你家变压器怎么写的别人家的名字呢？”申总说：“我买这个楼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物业公司负责收我的电费。”我说：“这事肯定是搞错了，物业公司为了赚差价，才这样操作的。你可以到电业局那里把变压器户名改到你公司名下就是。”申总说：“物业公司不干怎么办？”我说：“那你就安装不了光伏了，因为光伏电站必须对应一个变压器，将来上网卖的电费都要划到变压器的账户上，所以必须把变压器更名到你的名下。”申总一听，终于弄明白了，他说：“对呀，楼是我的楼，变压器又是在我楼里，我用电，物业公司挣我的电费差价，这个一定得改过来，不然我年年给他们电费差价。”我说：“这个你按我说的办法去跟物业公司交涉就行，他们不同意的话，你就直接带着房本到电业局去把名改过来就行了。不费事。”申总说：“多亏了你，就是我不安装光伏发电，也得感谢你，不然一年我得往外多掏多少钱给人家啊！”申总委托我去帮他把变压器完成了更名手续，这下让他对我更放心了。

四　

签了合同，就得按合同支付工程款了。申总让我跟着他去银行贷款。我问他：“你还需要我同事拿房证帮你吗？”他笑了笑：“我还彪么，人家跟我几百竿子打拉不到，我凭么拿人家的房证去抵押？我拿自己的。”我说：“申总你是聪明人一个！”申总嘿嘿地笑着说：“这年头，谁还彪谁还傻？都是人家不说到吧啦！”

首笔工程款很快到了公司账户，我得去给申总跑备案手续了。我带着申总给我的房屋证明等材料去当申请办理备案证，结果遭到工作人员拒绝。我问：“为什么？”工作人员答复：“光伏发电是养鸡养鸭巴子污染环境。”我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我问：“谁说的光伏发电是养鸡养鸭巴子污染环境？”工作人员看我一脸严肃的样子，急忙去叫他们的S科长出来。S说领导开会时这么说的。我问他：“你的领导是那个？我去找他问问！”S说：“是重点项目建设办公室X经理。”我去敲X经理办公室门，问里面坐着的一个青年：“谁是X经理？”他说：“么事？”我说：“我来申请光伏发电项目备案证，工作人员不给我办，我想问问你是怎么回事？”他说：“光伏发电是养鸡养鸭巴子污染环境。”他指着墙上面一张用红色笔圈起来的图纸，说：“所有在建城区里面谁也不准安装！”我说：“国家都提倡发展新能源，你们为啥不让？”他不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反过来问我：“你给谁家安装？”我告诉他我们给谁安装。他说：“哦，他是俺姨父！我打电话不让他安不就行了吗？”我说：“你说不安就不安了？我们的安装合同都签了啊！”他用眼瞪着我，说：“我说不能就不能！”他拿起电话就打给了申总。电话打通了，他说：“姨父，我是你外甥小X啊，你要安装光伏发电？你知不知道光伏发电是养鸡养鸭巴子污染环境？”申总说：“你个小驴子*的！光伏发电怎么成了养鸡养鸭巴子了？你到底真懂还是假懂？”申总说完就把电话挂了。X很扫兴，转过脸来对我气狠狠地说：“不让安就是不让安。在我这里，你就通不过！”我说：“你上面谁管你，我去找他说说理。”他说：“K局长管我，你不信去问他，看他让不让你安？”我出了门就找到了K局长办公室，门没关，我敲门进去，问：“你是K局？”他问：“你是？”我说：“我姓徐，是来申请光伏发电项目备案证的，你下面的人都不给我办，才过来找你！”K说：“光伏发电是养鸡养鸭巴子污染环境。”我说：“K局，你跟下面的人说得一样，你说的话我都录音了，要是你继续坚持这么说，我就把你的桌子先掀了，再去找上面的领导去论论理？！”他听说我录音了，感觉情况不妙，正要拿电话叫人时，进来一个人上来安抚我。K局长打电话把X狠狠地批了一顿，说：“以后审批光伏发电的事不用你管啦！”接着，他又打电话让S科长赶快过来。S小心翼翼地过来，K劈头盖脸地问：“是谁不给老徐办手续的？”S支支吾吾不敢说实话，只是满脸堆笑地拉我的手，说：“有话到我屋去慢慢说。”我见K是有意让S带我出去的意思，就撂下一句：“你不给我办手续，我就去上级领导那儿投诉！”

S领我到了他办公室，给我沏上一杯茶请我稍坐一会儿，他去去就来。我知道他做不了主，肯定是找局长请示对策去了。等了十分钟后，S回来笑嘻嘻地跟我说：“老徐啊，你回去找项目四至（东、南、西、北）邻居都签个字盖上公章，把他们同意你们建设证明拿来给我，就差不多能行了。”我问：“除了这个，还要我准备别的吗？”他说：“没有了，没有了。”S科长心里一定是打好了小算盘－－因为这“四至证明”不是容易办到的事情。在没有利益的情况下，谁管你干什么？谁给你签字盖章呀！我也知道这是一件比较难办的事情，但是我是一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我不信有我做不到的事情！

五

我回到了公司，就开始起草了一份“请你证明”的东西，打印出来。当天，我就打听着去找申总大楼四至的单位签字盖章。都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话一点都不假，我拿着证明去敲人家单位的门，结果非但没有被拒之门外，反而在我的宣传下都有了安装光伏发电项目的想法。

等我带着四至邻居签字盖章的证明再次来到S科长办公室，他不仅感到吃惊，而且做梦都没有想到我能把这件事办成了。他认真看了我的证明，觉得再也找不出任何毛病了。他拿着我的证明，去向上级汇报。不一会，他就回来了。他说：“你去电业局找L局长，问问他同不同意你安装？他同意了，你再回来，我给你办理备案证。”我说：“你上次不是说不用别的了吗？怎么又要让我去电业局？”他说：“你将来不是得并网发电吗？如果电业局不同意并网，你还是不能安装呀！你去问问再说。”我一听，就知道他们这是又临时给我画了一个圈，想利用电业局这道关来卡我。我心里在想，我做的事情光明磊落，只要有国家支持，就不怕任何人为难。我跟S科长说：“我可以去电业局跑一趟，如果回来你再给我出难题，我还去找领导理论！”他说：“不会，保证不会。”

我一到电业局，就看见电业局L局长站在营业厅门口。我上前问：“L局长，我从审批中心过来，想申请安装光伏发电项目，您这有啥要求？”L局长说：“刚才他们让我阻拦你。可是，我有么权利不让你们安装？所以，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谢过L局长，去跟服务窗口说了我的要求，他让我填几张表，再提交一些资料就行了。

就这样，我从电业局返回审批中心，S科长知道再挡是挡不住了，只好给我开了备案证。

六

后来，我听说不让安装光伏发电的原因是：有关部门接到过一居民的投诉－一说是安装的太阳能热水器在太阳光照下刺眼睛。于是，领导就在会上说：太阳能跟养鸡养鸭巴子一样污染环境，顺便把光伏发电也列为禁止安装项目之内。

好在，申总的光伏发电项目在那个冬天历经曲折，最终还是并网发电了。看着手机上的APP发电界面，申总后悔地说：“我当时找你们多安装一些板子就好了，要不一天还能多发老鼻子电了！”我说：“当时，你不是没有钱吗！”他笑着说：“没钱，我不能多贷点儿吗！”我跟他开玩笑说：“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呀！”他说：“可不是吗，我安装这些多亏了你，不然再好的项目也是白搭！”申总尝到了光伏发电带来的甜头，心里乐开了花儿。他每天没事儿就盯着手机，看着发电数字越变越大，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有人好奇地问：“光伏发电到底好是不好？”他就总是詹詹杨杨地说：“太阳出来就发电，发电就能卖钱，你说好是不好？！”

如今，几个冬天过去了，申总建光伏电站的投资早就收回来了。然而，高区建城区域不准安装光伏发电的政策就像寒冰一样还没化冻，一直冰封着企业上光伏发电项目的梦想。有几个安装光伏发电的外地同行，想找我帮忙跑备案手续，都被我拒绝了。尽管电视上天天讲光伏发电的好，但是威海在搞精致城市，即使企业取得了项目备案证，也是不允许施工建设。

都说冬天过去了，春天会到来！我也一直坚信，冬天里的故事终会成为过去。在我们的前方，必将迎来一个崭新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