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马河捞沙工

太阳，一枚磕破了皮的柑子

光，是它渗出的锈水

洇染开，洇透了芦苇的骨节

那只白鹭，是蜀绣绷断的一根残线

迅疾地一撇

水面就裂开道细缝，揉碎了河底

我父亲那张模糊的脸

身下的竹椅，骨节也上了年纪

风，是更利的刺

从缝隙间挤进来，像无数根针芒

一下一下

刺着我灵魂上的旧伤

幺爸走那天，我把那颗鹅蛋

埋进了河边的沙凼头

他说，孵出的小鹅，会认

第一个看到的人

第二天，一群蚂蚁抬着那片白

走得，庄严肃穆

这河水

是碗泡到无味的隔夜茶，连同残叶

把整个黄昏都泡得浮肿

水冲石头的声响，哗啦啦

是那个淹死的捞沙工

还在水底下

码着他那副洗不清白的牌

水汽洇上来

带着一股子铁锈和烂水草的味

黏在了皮肤上

天色

一寸一寸

往下压

该杀割的，都杀割了噻

河对岸，防空洞黑洞洞的口

在把最后的光

往更深的肚子里吞

突然，哪个的手机响了

山寨机，在声嘶力竭地唱

妹妹你坐船头哦——

我后颈窝

猛地，麻了一下。

哈

                                           2025.7.1于犀浦

备注：

1、鼓捣（四川方言反复摆弄）

2、杀割（四川方言将某事做完）

这首诗的源起，是我对成都金马河的一次回望。河水冲刷的不仅是沙石，

也是几代人的记忆。

那个捞沙工的形象，多年来时常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他沉默的劳作与消失，

似乎浓缩了某种恒久的东西。

这首诗，算是一次迟来的记录和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