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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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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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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楚仍兴“赳脑壳茶”

这里端“早茶”,专指敬长辈敬孝心的端鸡蛋,一般是滚滚蛋(煮熟后去壳),也有荷包蛋。一碗四个,加糖水。

新媳妇进门第二天要端早茶,给房头长辈和自家长辈端三天。过年也要端,礼性大的端初一、初二、初三,连续不断端三年。长辈们一般都要给点答礼,叫一礼一答,给“茶钱”。荆楚大地都把这习俗叫“揪脑壳茶”, 多处都这么写。周年丰老师70多岁在武汉在省府和我通电话,也讨论这个事。

新媳妇并没有揪你脑壳呀,而是长辈们先一天前几天辛苦了,还在梦中; 或者是早就醒了,要看新媳妇有没有孝心,正等着。千百年约定俗成的习俗,促人产生希望,产生力量。听到敲房门,喊“爹”“妈”请喝茶,看到新媳妇这么有孝心,满足,欣喜,自豪,冲动,脑壳一“赳”就起来了。

所以荆州地区志写作“赳脑壳茶”。沙市方言有“丁哥”“赳哥”,你再听“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都是很精神很帅气的意思。

几家房头分散住,要早,才有敬意;迟了,天也大亮了,新媳妇就难为情了。我娶新媳妇是腊月,天寒地冻。她娘早教了她,代代相传。

早早起床,煮了一锅从娘家带来的蛋,去壳,加糖水,小碗扣大碗,再用毛巾捂着保温,用盆子端着,表示礼节和尊重。我在前面引路,摸黑,跌跌撞撞,敲门,屋里早有回音,他们心中有数,说来开门,伸懒腰,打呵欠,说这早啊!这么大礼信啊!我们说应该的,您喝点淡茶。房里床上长辈说进来坐,门口长辈接过两碗也说,进来坐,等一会儿,我腾碗去。我们站着等。他回来时,一手拿着空碗,一手捏着一张钱,五毛或者是一块(那时鸡蛋也只几分钱一个),按在我媳妇手里,成了她的“压箱钱”。几户房头端完,天也大亮了,家家户户都开大门了。

新媳妇要端三年早茶。我母亲却端了几十年,一直端到我娶新媳妇,我儿子又娶了新媳妇,还在端。最困难时期,没有鸡蛋,煮几把麻花加糖水也端。我奶奶活了93岁,活到五代同堂,比老舍“四世同堂”还多一代。

母亲说,“天牌”在一年,就要端一年。那时我奶奶从来没有经济地位和经济能力,也从来没有答礼,但我母亲仍然端,因为我奶奶是“后娘”,一辈子没生人,我母亲待她像亲娘一样。奶奶这样高寿,侄男侄女、孙儿孙女就多了;加之性格品质好,无口无嘴,一辈子没跟任何人红过脸,个个敬重她,每年过年从正月初一到十五,差不多天天早晨都有人端,奶奶说实在吃不消了。奶奶跟我们过,就给我们吃。奶奶本不喜欢滚滚蛋,侄媳妇们知道了,就打荷包蛋,就油煎荷包蛋……

后来我民办老师转正了,进城了,经济状况稍微好转,首先就是不能亏待老奶奶,跟她给零用钱。奶奶自己舍不得用,攒着,有点小积蓄了,第一是要脸面,给重孙子压岁钱,某家有红白喜事还要送点人情。这所有的,当然首先是要给“茶”钱。

奶奶辛酸而又自豪,说,白吃了你们几十年的鸡蛋……说不出来了,声音哽咽了,眼泪汪汪了。孙媳妇们连忙给她擦眼泪,安慰说,应该的,您吃得起;您活到一百岁,我们月月端; 您活到一千岁,我们天天端。

奶奶笑起来了,说,活着就害人,害了我炎方,又要害你们。

孙媳妇们哈哈笑,说,怎么是害我们呢?这是我们前世的缘分,今生的福气呀……

2010年,奶奶93岁睡觉睡走了。

2022年,父亲90岁睡觉睡走了。

我母亲中年时期过得很委屈,现在也93岁了,还吃得,走得,喝两把酒,抽几支烟,神清气爽;和庙兴村一些儿多母苦且长寿的婆婆奶奶老前辈同一行列,正享受着两代媳妇们的“赳脑壳茶”:

张长雄的母亲98岁、张生清的母亲95岁、肖生清的母亲94岁、肖俊香的母亲95岁等……

其中张长井的母亲94岁,跟我母亲一样,也6个儿子,一个姑娘,可她终身说笑爽朗,身姿灵活。众人都羡慕:她“保鲜期”怎么这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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