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阳落雨当过冬》后记
少年倜傥廊庙才,壮志未酬事堪哀;
胸罗文章兵百万,胆照华国树千台。
——毛泽东《七律·咏贾谊》
团圆便是家肥事
儿时的记忆中,父亲总不在家;母亲呢,也老是苦着脸。那时候家家户户都穷,补巴巴剩角角,姐弟相传环边扣。衣襟不盖棉袄,外套不遮绒衣,捉襟见肘“现一截干部”。
父亲在乡下教书,只有学校放假或是进城开会,才能够回家。农喝皮的日子实在不好过,天天顿顿水煮盐巴向。母亲带着我兄妹四个,磕磕绊绊迁到城关镇,先是寄住在雷台山前面一座破庙隔成的木板棚里,后来就搬到了下河坝。
下河坝房子很矮,亮瓦偷光的厨房后面,是一条苔藓石滑的干河沟,越穿洞往前,便是紧靠铁路的珠沙河……到了汛期,大娄山北麓河翻水涨,蟠龙洞截堵回流的端阳水,就会将水漫金山的下河坝,与小桥对过的上河坝泾渭切断。
母亲没有文化,靠着补皮鞋编藤椅,牵牛舐犊拉扯我们成长。虽说打得粗,却从未让家里断了顿。生活的艰辛和父亲长期不在家的落寞,让母亲本属温良的性格中多了一些暴戾,黄荆棍下出好人,便成为母亲管教儿女的金科玉律。
大哥很懂事。小学五年级就外出打零工,还时常跑到离家不远的手联社,帮着母亲缠藤椅,16岁多一点,就让父亲张罗去云南当了汽车兵。年龄悬殊的缘故吧,我们之间,仿佛只属于挂角亲,而且直到现在,还有着朋友般的客套。
姐姐则不同,作为谢家的独姑娘,她似乎并未享受到掌上明珠的欣宠。9岁发蒙上小学,初中毕业红心向阳,爬坡上坎到箭头垭公社当了知青。一直到了去年春节,姐姐的女儿都升格做了母亲,我们四姊妹还聚在一起议论,作为知识分子的父亲,为什么不支持成绩优异的哥哥姐姐继续读书?
与母亲相伴最多的,还是我与糊流逛鼻的小弟娃……到了晚上,雷台山庙外月黑风高,我和弟娃宁肯在床上翻打“仰瞌转”,也要守候那望眼欲穿的宵夜。母亲也习惯在洗脸洗脚之前,煮上一钵见不到几颗油珠的素面条,愁容满面看着两个饿痨儿你一口、我一口地争食。(《羊肉粉记忆》)
“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懵懵懂懂的年少时光一掠而过。这一段丝缕般的孩提记忆,到后来,便成为我小说处女作《围腰、捶衣棒和强盗》的故事由来。
最高兴的事情,莫过于父亲回家。
“红萝卜,呡呡甜,看到看到要过年……”开饭了,八仙桌端上来绑嘴哈喉的老腊肉。“那是妈妈年前从南门口黑市摊上买的,说是要等爸爸回来开洋荤。”(《围腰、捶衣棒和强盗》)团圆便是家肥事……难得开颜的父亲,会将他蒸钵里面的白米饭,分出一大半到我和弟娃的洋瓷碗中。我还敢当着母亲的面,在晚上的素面条中猛插进一团猪油;即便裹食了半生不熟的饭粑团,或者打破了一个细亮碗,母亲嗔怪中比划的鸡哭钻,敲在脑壳上,也并不觉得疼痛。
那时候的父亲,简直就是我高山仰止的偶像。
一个吃百家饭长大的打铁铺学徒,以仅有的高小文化,磨砺成长为一位德高望重的中学校长,其70年风雨人生的勤勉与坎坷,是可想而知的……放假了,母亲在下街皮鞋店讨生活,父亲则像门神虎脸守候着我们。后山坡地格拉斗鸡又蒙猫,操场坝翦巴郎裁判要屙尿,仿佛两只折了羽翼的点东猫,我和弟娃嘴巴嘟成油瓶,也没敢违拗走资派的管束。
孩提时光隧道中,经常在下午放学之后,与几个小伙伴玩耍一种叫作“陷马坑”的恶作剧游戏:路边扒个小坑,报纸遮盖坑面,再撒上一把灰土,然后呢,乐不可支地引诱蹦蹦跳跳的小朋友踩上去,踩上去……(《水煮盐巴向》)
缺了封面的《红岩》和一套竖版《三国演义》,窦开我潜埋的文学情结。避开早出晚归的母亲,我偷偷翻开父亲的书箱:《战斗的青春》、《野火春风斗古城》……没有了守护神的横眉冷对,我相反变得如饥似渴起来。一本残缺的《闪闪的红星》,简直让我废寝忘食;寒冬腊月盼春风……潘冬子相拥映山红思念红军的远山眺望,更是令我涕泪沾襟。
长大以后,固不满足的我肩着游子般离愁奔走他乡,品尝着乐嗟苦咄的人生五味,思绪中,却抹也抹不去许云峰、杨子荣、董存瑞……这样一些英勇而朴素的文学形象。
东边日出西边雨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冬去春来挨到1974年春上,我家随父亲的调动迁徙了。我随父亲小心看护着鸡公车上的铺笼帐盖,母亲喜滋滋牵着弟娃的手。我们终于道别七穿八洞的下河坝老板房,搬进了毗邻东门大操场的教育局大院。
三十晚上大月亮,强盗出来偷水缸,聋子听到门栓响,瞎子看见翻院墙……夜雨敲窗熊嘎婆,筛糠簸米抓特务,噼里啪啦捉坦克,手脚稍慢,姐姐便一把拖过补巴棉袄,斗私批修盛吼吼:“你郎厄弄额笨唷!”(《水煮盐巴向》)
“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一天下午放学回家,堂屋靠窗老藤椅上,端坐着一位松姿鹤发的老辈子。母亲帮我挂好书包,红着眼睛悄声告诉我,他是幺公。
父亲告诉儿女,自己是个孤儿,打小拜寄给老街一个姓谢的铁匠(于是,我就跟着姓了谢)。那时候父亲年轻,革命工作又那么辛苦,也没工夫去探究自己的身世。但岁月催人,儿女们都已经成家立业,父亲也一天天出现了老态,尤其是在大哥女儿呱呱落地之后,他开始动了寻根的念头。
1983年暑期,沿川黔阡陌古道,我曾陪同父亲有过一次跋山涉水的寻访,结果是失败的。这个九甸垭归来的幺公,据称是父亲的幺叔(这之中,还包隐着一个小叔填房的催泪故事)。父亲后来说,幺公年轻的时候也曾有过辉煌,后因打抱不平而蒙冤,刑满就业后留在九甸垭茶场医院喂猪。
每年春节,幺公都会回来。老人家不多的一点工资,大都帮扶了心目中的这个家。而我则最得其惠:学习文具缺啥买啥,过年压岁钱与弟娃一样多;我上大学期间每月5元生活补贴和10斤全国粮票,也是幺公从牙缝里抠出来的。
平反之后的幺公,本已经答应回来与我们团聚,但却不小心摔断了腿,茶场中医病房一躺就是半年。父亲带我连夜赶火车赶到九甸垭,并反复动员他回家。可是啊,老人家的固执却令我们大惑不解。一直到了2003年泪雨清明,积劳成疾的父亲驾鹤西去,年过九旬的幺公,也始终没有回来。
“忆昔吞悲别亲族……”这个风雨如磐的家族纪事,始终牵动着我衔环结草的感恩思绪,1985年清风桂月,我一口气创作了残阳如血的意识流中篇小说:《风吹九甸垭》。
三春负锄田中禾,五月披裘仓满期……十二载寒窗苦读,数说不尽夙兴夜寐,在父亲吹胡瞪眼的鼓励和申斥中,改革开放次年秋天,我奋力考入了一所老牌师范专科学校。
“栋青园,好地方,好呀么好地方……”伴着《年轻的朋友来相会》的青春旋律,一群志在四方的莘莘学子,怀揣诗和远方的心往神驰,欢乐跳唱起自编自演的校园歌舞,勤奋啃读着“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这样的新鲜书页。
命运的车儿,载着彷徨,肩着离愁,把我带到这遥远的乡野……毕业了,等着我的不是城市而是农村;而且,我还道别了一位心仪的姑娘。(沈在龙《挣扎》)东边日出西边雨……1981年秋雨霏霏,满过19岁的我,带着简单的行李和满脑子惆怅,乘坐项背相望的红壳壳班车,翻越凉风垭顶上的七十二道拐,前往距县城百多里远的乡间中学报到。
一条甩得老长的独街,紧拴着两排砖木平房,中间那一段叫跨山,将这个繁忙而古朴的街镇,切成老街和新街两段。红壳壳喘息着在场口停靠下来,沿新街往区公所方向,再上一个斜坡,便是这里的最高学府……(《新官上任》)
一所摇曳着春风杨柳的黔北乡间中学,一群如我一般心绪不宁的年轻教师,许许多多翻空出奇的风土人情和人物掌故,构成一幅幅让我激动、让我垂泪的生动故事画面。
操扁卦让发皮枪敲爆了左眼,出麻疹落下半边橘皮脸,患麻风顶瘌痢成了光辉青皮梨,睡寡妇被夫家打折了连二杆,佝偻驼背月亮弯弯……这瞎麻癞拜拱,正好对应麻将里面的五色花样,远近都叫他“五门齐”。(《知情风雨》)
两年多的日子里,我坚循授业解惑的园丁职守,课余时间挑灯夜战,伏案创作了20多万字的长篇小说《知情风雨》,期间,还在报刊上发表了多篇乡土教师题材的短篇小说。
《苗岭》追着火车跑
大治之年气象新……文革结束拨乱反正,伤痕文学红岩怒放,文艺刊物犹如雨后春笋,就连西南边陲的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也跟风办起了文学双月刊《山梅》;文摘选刊更是百花争艳:名刊重现《小说月报》、大腕担纲《小说选刊》、鹤立鸡群《作品与争鸣》、闽军扛鼎《中篇小说选刊》……印象中,有一份现已记不住主办单位的《新华文摘》,在当年的期刊烟海中一枝独秀,堪称社会科学的袖珍阅览室。
恍恍然熬到周末,厚脸皮挤进县革委回城“反梆皮鞋”,星期天中午,便早早守候在花朝门对面的图书馆。记得有一次,读到《让赵构跪下来》,春秋笔法寓古讽今,便忍不住掏出钢笔,在连珠妙语处轻轻勾注了几下,不想被逮了个现行。秀才遇到兵……行伍出生的苏姓馆长,虎脸把我扯到二楼办公室,文攻武卫刮胡子。那阵仗,仿佛揪斗老阶。
1981年深秋,一个空山新雨的星期五下午,校长诸雨谷把我从三尺讲台上叫下来,让我去教导处接听县文化馆打来的电话。电话那边说,省通俗文艺刊物《苗岭》,附评论发表了我的短篇小说《围腰、捶衣棒和强盗》,杂志社女主编张玉华偕编辑部主任杨兴城,专程来县里探访小说作者。
止不住处女作发表的激动,求爹爹告奶奶调换了星期六下午的课程,踩着《扬鞭催马运粮忙》的亢奋节奏,一路狂奔至五六里远的泥石坝火车站。由重庆开来的311次慢客车,已经喘动着关闭了车门。反扒民警是我学生家长,他将喇叭裤摸包儿金手表解开,二人合力把我从窗口顶进了车厢。
挨肩并足中,一位叫卖书刊的川军摇着《苗岭》追上来。翻开目录,我差点叫出声来,《围腰、捶衣棒和强盗》……1981年11期《苗岭》第21页,真真切切刊载有我的小说。翻遍荷包摸出15元家当儿,喝喝哄哄讨价还价,将20本《苗岭》全部买下;补票需要的1块2毛钱,也东躲西藏给麻脱了。
混出车站已是夜幕低垂,东风旅社华灯初上。胖老板眯着二筒告诉我,省里来的两位老师,下午就已经去了遵义。张主编留信中说,全省通俗文艺座谈会,月底将在贵阳市花溪宾馆举行,相声大师姜昆莅临指导,希望我能够参加。
第二天上午10点,大十字文化馆木楼会议室气氛活跃。馆长饶天锦邀约沈在龙、令狐荣楷一众文人墨客,围绕我的小说《围腰、捶衣棒和强盗》召开文学新人作品讨论会。这在二十世纪80年代的西部小县城,还引起不小的轰动呢。
当时年少春衫薄……那一年,我19岁。
曾几何时,文学之于新闻,作家之于记者,情形是大不一样的。时针回拨40年,云贵高原九曲回肠的黔北乡间中学,一位名叫何士光的语文老师,凭藉《乡场上》名满华夏的真实故事,便成为我们那一代年轻人争相效仿的励志楷模。
兜里只有10块钱,也敢杀飞车奔省城跑调动……一路张望打听到观水路省文联大院,屏气敛息叩开了何士光的家门,敲门砖则是才刚见刊的几个短篇。(《新闻咏叹调》)
怀揣大作家的举荐信,狠劲花4元钱打了辆甲壳虫,左顾右盼找到省委统战部。王部长粗略翻看了我的作品,然后鼓励我,省政协新近创办了一份报纸,他可以打电话给总编辑罗世庆,介绍我去试一试……山高路远的酒都茅台,便成为我新闻之旅的首发站。可惜的是,像《国酒卫士》、《满目青山夕照明》一批青涩报告文学作品,现今已无从查找。
烟酒烟酒,腊肉计划。要想将粮油户口和工资关系,从乌江对岸的乡间中学,一股脑儿带入壁垒森严的省政协大院,是难乎其难的。既然不能锚泊,那就选择砥砺……京畿兵马司胡同《民主与法制》,成为我铁肩道义的踉跄中转站。
2003年隆冬,我和我的团队数度赶赴故里,几乎是在愤懑中采写了《故溪进行“曲”》……大娄山北麓愁云惨淡,来自W部长的电话责难和L副县长对于记者家人的口头警告,仿佛一股强劲的西伯利亚寒流,让人凭空打了个激灵。
面对这样的不和谐音,记者定格下乡亲们枯苗望雨的泪眼期盼:“如果你能够真实地报道,肯定会得罪一些人;但你却是老百姓心目中的英雄!”(《故溪进行“曲”》)
五月披裘过林虎
“烟雨蒙蒙鸡犬声,有生何处不安枕……”不知经历了多少个躁动之夜,甚至记不清投出去多少份稿件。苦吟着被丢弃和遗忘的忧伤,都司路明洁的华灯和满目的书市,常伴着轻曼的卡拉OK,悄然进入我的梦萦。(《心绪不宁》)
经历着与路遥《人生》主人公高加林几近相同的成长轨迹,26岁那年的春分时节,带着《贵州日报》娄山关文艺副刊《新官上任》编印笺,我挣扎着跨娄山过乌江,乘坐省政协办公厅蓝色伏尔加,绕金筑八鸽岩驶入省政协东四楼。
忙完紧张的采访任务,每到万籁俱寂的时候,仍习惯在暗夜斗室中摊开纸笔,想要写一点东西。但是啊,昔日给我情绪积累的故溪白云青舍,已经渐行渐远。我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笑贫不笑娼的市场经济环境下,不单我少了激情,而文学这个东西,似乎也不再重要。产生《乔厂长上任记》、《高山下的花环》那样的燃情岁月,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风恬月朗眠花影,吏不敲门门恰静。”舍别大井湾巷的青涩呢喃,梨花带雨砥身砺行。羊城上下九,南珠物仔村,天府祥和里,金筑莲花坡——郎情妾意杀杆子,饥不择食打鬼子,黑灯瞎火拔钉子……好一道咽苦吞甘呛海风景线。
“雨丝丝,风片片,知情风雨可人愿,途中邂逅结成伴……”1996年那一个汗蒸苦夏,在广州荔湾上下九的高张火伞中,我晴雨邂逅了一位冰清玉洁的蒙和乌苏姑娘。
我们没有在那朝露厮守中莺歌燕舞,但我欣赏她的文静和清丽……沮丧之后,我开始谴责自己。难道不是么?空有一腔豪情和热血,却无力营造遮风挡雨的鹊巢港湾;我倜傥潇洒,却对风雨知情的人儿百般挑剔。(《曾经心痛》)
“曾经心痛为何变成陌生……”可是啊,我们已经有了一个白胖的儿子。中山8路苍冥斑驳的荔湖大厦,见不到千禧花城的相思红豆,独有黯然神伤的苦别离愁。多情应笑我……忱之这个名字,便成为那一段如歌岁月的镂心记挂。
不曾记得有过多少次落败的迁移,纵有万千般爱情顾怜,却总也埋不下步月登云的万丈豪情……亲情的眷顾和故土的热忱,终于换来了事业的昂然——为着一份云程发轫的职分,无倦于日落而息的汗津;夜半伏案的烟袅和茶香,滋润出情透纸背的篇什;守着贤妻犊儿,品味着自得其乐的天伦。
天有不测风云……当我的新闻事业重又高歌猛进之时,不知不觉已有6年不曾回家的我,虽也时常牵念着故溪下河坝的青砖素瓦,却全然不知道老父亲早已是病魔缠身。“行人无限秋风思,睡眼惺忪倦娇秀……”那一个傍人篱落的蓉城春夜,熟悉的号码传来别样的声音,母亲怆然涕泪的电话责备,让我浑身上下一阵透凉——父亲已到了弥留之际。
那时候,我最为急切的愿望,就是回家!回家!!
天边飘过故乡的云……魂牵梦绕的故溪,再看不到乡亲们紧裹厚棉袄,拥聚大十字街头猜谜射虎的乐陶景象。紧锣密鼓的城镇建设和车水马龙的现代节奏,不时让人生出山乡巨变的喜悦和叶落归根的悸动。(《笼儿不是鸟的家》)
口罩阴霾阻滞了我归乡的沉重步履,永远的遗憾已无改诀别父亲的无奈现实。我面对的,是故乡杨柳坪的凄戚哀乐和山风虎啸的冷寂墓碑。悲痛之余,我叩拜了体弱的母亲和尊敬的兄长,肩着一大包仿佛泰山之重的书稿洒泪返程。
顾不上清扫身上的尘埃,我告假闭门。一大堆泛黄的手稿,一整箱廉价方便面,还有满地的劣质烟锅巴,连连20多天陪伴着我。完全忘记了白昼,脑际中,全是望子成龙的严父影像,打印出来的文稿,不止一次印上我哀伤的泪渍。
高考前夕的憋屈日子,我是在促躁不安中掐算着分秒度过的。马虎湾露天坝水银灯的晃,《地道战》汤司令屁眼车广向……父亲生怕我又偷空溜出了家门,笼鸟池鱼将军不下马:高考时间不多了,格老子自觉点。(《心绪不宁》)
“别梦依稀咒逝川……”终于结束了这份有若杜鹃泣血的心理之旅。当我将书稿装订成册,并挂号寄交出版社的那一刻,剩下的念头,就是马上打电话告慰我深爱的母亲。
天下谁人不识君
文昌阁,贵阳市名胜古迹,文昌帝君祭祀庙宇,林城市民观光休闲打卡地。“东方风来满眼春……”新世纪伊始,奉派组建《民主与法制》贵州记者站,踌躇满志打道金筑,泊居文昌北路莲花坡,专心致志爬格子,倾情演绎《三皇五帝》(3卷本66章,120万字),纳音霜序历20载矣。
“你家屋头失大火……”莲花坡没有莲花,陷马坑捉鸡麻将,偶也见识比丘卡奴杠上开花;警灯闪烁之下的核酸吆喝,毕竟掩不住拔针停药窭叟吟呻。跑调优伶香罗绮,口罩英雄满园春……君不见,文昌北路一望门店,袖珍老板花开花落;莲花坡临街烧烤摊,舍夜蜷闻等米下锅的饿老鸹戾声。舔口舔嘴麻巫到鱼肚白,君子巷隔窗匝道,复又响起驼背城管叽拉舞叫。猫捉老鼠惊魂甫定,这边厢,深谙打不赢就跑游击战术的文昌阁假茶叶,敌进我退完美闪身,鼻子冒泡抿嘴憨笑:“儿啰,中央军委无管辖权的神勇陆战队……”
纳音霜序,佛灯火,卑悯苍生。俯阡陌,弥山周赧,跨谷和珅。跑调优伶香罗绮,口罩英雄满园春。阮郎羞,比丘忆秦娥,苦行僧。病疴戚,寒窗哽;房奴涕,窭叟呻。伶仃俜,蜷闻窦娥戾声。呜呼哀哉曲殡仪,呼儿嗨唷除药针。枫林染,仰桑榆暮景,陷马坑。(《满江红 •佛灯火》)
君子巷不见君子,却甘愿为君子衔觞赋诗。2023年中秋节,茅台前董事长袁仁国狱中溘逝,其在掌控茅台期间的功过话题喧嚣网络。上世纪90年代初期,我曾多次赴茅台采访,有《国酒卫士》刊载于《贵州公安》,期间与袁仁国熟识。舟行不辍路迢迢……癸卯霜序,我专程由广东返来,偕新媒体专家低调探访酒神故里,激情写下《袁仁国別赋》——
后山袁二,莘莘寒窗;麟猴华诞,傲睨雪霜。
挥斥方遒,励志酱香;茅台赤子,胆识无双。
春风改革,披阅沧桑;中道仕贾,劈波斩浪。
革故鼎新,五星飘扬;春华秋实,飞天闪亮。
鸿鹄不志,抱负未央;鲲鹏落寞,困渺孔方。
风流雨打,囹圄高墙;尺瑕寸瑜,长河琼浆。
天不假年,赤水离殇;同润星陨,秋月乏光。
哀哉酒神,魂依仁乡;九九归一,凡尘卸妆。
別赋者,一则别无二致,二者阴阳相别。虽物是人非,但在国酒之乡,袁二仍是乡亲们口碑传颂的酱香神明。有媒体朋友神叨窃语,袁仁国平生骚情赋骨,囹圄中留有几可等身的自传性文字。虽经多方求证,甚至觅踪探访其脑梗呆笨的胞弟袁仁庆,临到龙洞堡登机,也未等来文稿的消息。
“天下谁人不识君……”遥指当年,作为市场经济的弄潮儿,风光无限的红顶资本家,罗忠福乃是共和国商界一面光辉的旗帜。辉煌珠三角,问鼎福布斯……新闻媒体追捧之下的罗忠福神话,不知激发了多少铁血男儿的豪情壮志。
“商界世家颐乐翁,杜鹃泣血诉英雄。”罗忠福,一门三代商会会长,只身闯海名满华夏,反哺故里身陷囹圄……通过对首富毁林案的翔实调查,2009年8月,我在《廉政与法制》发表深度报道——《福海生态园折戟故里》,独力声讨贵阳媒体公诉乱象,对罗忠福遭遇权贵黑打大鸣不平。
罗忠福是我黔北老乡,之前我们并不认识。十年之后的惺惺相惜,让我们有缘千里,并有了一种神似以示的默契。己亥阳春,抵不住罗老板的转型恩遇,我壮士断腕革故鼎新,为其在平坝监室中面壁磨砖的“狱中家书”愤然捉刀。共和国南端长寿之乡徐闻,便成为我安贫乐道的锦绣加油站。
孟德斥鞭,荆襄狼烟;王师南指,赤壁战酣。
会猎当阳,仲谋胆寒;玄德历难,景升登仙。
张昭言降,程普弩剑;周瑜袖手,鲁肃旁观。
舌战群儒,纶巾羽扇;扬刘抑曹,卧龙当先:
中土士卒,不惯水战;蝼蚁乌合,诈称百万。
挟令天子,外强中干;孙刘同忾,虎踞天险。
髯紫心定,碧眼斩案;孔明借风,周郎披坚。
阿瞒北遁,大耳偏安;三分萌芽,鼎足初现。
“纵无微禄傍怏病,饶有首富共清贫……”闲话军心《新赤壁赋》,重拾井冈星火之红旗诘问,意寓颐乐翁涅槃重生王者归来。批阅增删挑灯五载,宵衣旰食苦尽甘来。被有识之士誉为“改革开放华夏史诗”的长篇纪实文学《商界世家》,以及派生家族《罗忠福评传》、大型电视连续剧《天下谁人不识君》、百集励志网剧《福海商魂》终于大功告成。
谢忱之/甲辰冬至/金筑莲花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