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历史老师是个帅哥。
他的帅气,在我从小学读到研究生毕业的所有老师里,都可以拔得头筹。
中等身材,不胖不瘦。长着一张典型的国字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浓眉大眼,肌肤白皙,穿着时尚,气宇不凡,讲课时满口普通话。是怀春男同学嫉妒的对象,无疑也是多情女同学倾慕的梦中人。那时候我们读高三,正是荷尔蒙开始野蛮生长的季节。最让人受不了的是,他也才28岁,青春正当时,小乔初嫁了,眉宇间流露出一股志得意满、不屑一切“傻油闹闹”(嘚瑟意)的公子哥儿神情,颇让我们在听完他自信满满的精彩飞扬的授课之后,有一种想捶他一顿的欲望。
老师大名叫段水生,别看名字像个乡下娃,其实人家是城里人。生长于南宋时期就名声在外的南安府衙前街、清朝末年就有现代工业西华山钨矿的大庾岭北麓下的大余城。来到我们这个偏僻的山城高中也算是给们带来了洋气之风。
老师课讲得好,全程普通话。晚自习巡视,或者课后都经常以普通话跟我们对话,这是我此前从没有过的经历。虽然做他的学生短短一年,但第二年当我独自来到普通话的标准地首都读书,第一次全程用普通话对外交流,得到我们现代汉语老师点评是“没啥口音!”这于我来说无异于赞。这声赞扬是否正是这一年段老师教化的结果呢?!
在我上过的历史课中,他是唯一的历史系科班出身的历史老师,与他相比较,此前教历史课的只能算不入流的旁门左道。故此,教学的效果于我而然无疑是醍醐灌顶茅塞顿开。除了我逼迫自己发挥自己超强记性背诵历史课中大量的人物时间地点和事件外,他对历史“名词解释”、历史大事精准和典型的点评分析,在我懵懂的学习过程恰似中点亮了一盏明灯。历史的学习,在水生老师的教导下,兴趣于我紧跟语文,成绩于我也是一样,成为班上历史课的佼佼者。
帅哥老师,看起来傻油闹闹,内心他有一副古道热肠。那时候学校每晚自习九点钟就熄灯,住校的学生就得进寝室睡觉。城里的孩子回家还可以继续学习,这些孩子却无法继续学习。为此,段老师主动叫几个学习名列前茅的学生到他只有一个筒子间的家继续复习功课,直到午夜十一点。而自己和爱人则经常躲到别处去。须知老师那时新婚燕儿呀!得他关照的学生何其有幸!受其恩惠,许多学生终于在苦读之后考上大学,开启人生的美好之路。
上大学,参加工作,时间匆匆,太匆匆。一晃过了十余年,有一天我接到老同学电话:“你听着哈,看看这个是谁?”说话间,换了个人,只听话筒传来一个“傻油闹闹”的汉子声音:“你小子好久都没有你消息了,还记得我是谁吗?”
我一听,这不是大帅哥水生老师吗?你辩识度如此之高的声音和语气我焉能听不出来?但此刻的我,行走江湖,阅人无数,忽然不想假作正经,有意充个愣,左猜右猜就是不叫段老师。对方急了:“你小子是贵人多忘事还是当官了忘本啦?!”哈哈,当啥官?咱那是什么官?于是我假意一怔,转而恍然大悟似地朗声笑道:“您不是孙悟空吗,亲爱的段老师!”
对面稍微一愣神,并未生气,而是似嗔非嗔地大声说:“好小子,竟敢这样对老师说话。”言毕,哈哈大笑。
之后不久,我也因公常住老师定居的城市。那时老师还不到六十,办了内退,与夫人在女儿家生活。闲暇时光,老师经常会召集我们在京的同学相聚,有时候还会在家亲自操刀,搬出一桌美味与同学们推杯换盏。帅哥老师,教学水平上剩,厨艺美食亦具一流。凑巧时,我们还结伴出游,畅享祖国大好河山。云台山、慕田峪长城之行,水生师就在我身边。不过这时候他已临近六十花甲,昔日的俊朗神采不复存在,但精气神依然是宝刀不老,英气常在。
内退后的水生老师与他的学生们处成了亦师亦友的关系。虽然老师不端师长架子待我们如兄弟姐妹,礼貌如我还是愿意称一声老师以遂本心。而顽劣如辉源君往往是没大没小的称呼“老段老段”,段老师全不以为忤,跟大哥一样宽宏地有问必答、有呼必应。
帅哥就是这样。既然上天赋予了帅,以及帅所带来的财富,其他小节何须在意?帅,而襟怀大度的段老师,其实很早就患上家族遗传性的高血压,身体也于中年以后开始发福。但是数十年来他并不太在意。高血压没有影响他的精气神,他由着自己的兴趣爱好,经常是打起背包就旅行。或者跟团或者自助,走遍全国各地,与故旧学生会面,与美丽山水亲近。偶尔还走出国门,去为世界经济拉动一点GDP。
有一回他刚刚从珠三角回来,伸出左手掌,晃了晃,叫我们看他戴着的一只闪闪发光的硕大戒指,狡黠地显摆:“猜猜这是谁送?”
“肯定是那个你以前对他好的学生呀!”
老师得意地点点头。
“男学生还是女学生?”我故意挑事。
“你猜,你们猜!”
老师岁入金秋、风度犹劲的脸上露出神秘和“傻油闹闹”的微笑。
帅就是这么可恨,即使华发满首、青春不再,仍然散发出迷人心窍、勾魂摄魄的魅力。
2024年11月29日9:00写于南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