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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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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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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学记(散文)

有人说:挫折对勇者是磨刀石,砥砺品格,增强意志,使其光芒更加闪亮;挫折对智者是试金石,激荡思维,增长才干,使其内秀更加丰盈。

我不知道儿童时期那件事算不算挫折,但我知道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深切感受过的挫败、沮丧和失落。小半天里经历一波三折,从平地踏入陷坑,轻松爬起后,攀上高坡,又迅疾跌下悬崖,再从悬崖底部忍痛站起来,坚韧地继续探索着前行……

11岁,如今的孩子还在父母身边承欢撒娇,那时的我已经开始长途跋涉去山外上学。直至读完两年制初中和两年制高中,我才刚刚告别童年,变成小小少年。

11岁那年秋,我的步履开始沿着穿越村庄的小河顺流而下,前往距家20华里——现在用汽测量不过四五公里路程——的人民公社所在地上初中。每周日下午和村里的小伙伴一起去上学,经过五天半的住校周期,周六上午一放学,立即往家走,回到家才吃午饭。上学的路,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步行,用稚嫩的双脚去丈量它有多远、去探测未来的方向、去寻觅人生的出路。偶尔遇见进山拉木头、柴火、竹子的卡车,正好停在村里的公路上,小伙伴们会去征得司机同意,或者是由大人出面交涉,可以爬上卡车车厢,站在车斗里,双手抓住车板,回到学校。但这种好运非常稀少,少得就像冬天的暖阳、夏季的凉风,可遇而不可求、欲求而不可得。

走路去公社,总得一两个小时吧。全无准确的时间概念——没有手表,时钟也极少。人们凭感觉计时,往往是一天、半天,或者小半天来划算。那段上学的路起码也得准备耗掷小半天时间。上学的路是已经开通了汽车的公路,但路途上遇到绕弯的地方(公路比小路绕的太多太多)只要不是傻孩子自然是抄更近的小路。而小路呢,往往会路经别人的家门口,家门口往往也是守着大黄狗。大黄狗欺软怕硬,看见孩子们也往往要狂吠几声以显示它的主权,仿佛家门口的路是它家修的,闲杂人等不许靠近。不狂吠几声就让我们过去,好像它的狗心里就咽不下那口狗气。这恶狗汪汪,是我们这些半大孩子上学路上最害怕的事情,没有之一。而那些下了仔的母狗,更成了孩子们的噩梦。母狗出于天性,总是过分提放外界对自己领地的侵入,以至于很容易对不名来路的靠近做出误判,而发起攻击。狗的攻击就是咬人。据民间传闻,刚生仔的母狗咬伤人不容易治好,会出现类似于狂犬病的大麻烦。当然,要是遇到真的疯狗,那就更不得了了。天可怜见,去上学的路上,如此噩梦并没有出现过。

每每路过有大黄狗守着的人家门口,一路上说说笑笑的小伙伴们会忽然闭口,屏声静气,踮着脚尖快速而安静地经过。等稍稍远离那户人家,又立马“哦——哦——”呐喊着争先恐后向前奔跑,远远甩开大黄狗的视野。书包里的饭菜盒像舞台演出激越的鼓点,在耳畔哐啷哐啷震天敲响;背脊上的斗笠似欲挣脱羁绊的野马,在身后呼啦哗啦肆意飘飏。这时候谁都不愿自己落在最后,做殿后的人,生怕大黄狗追上来叼着自己的衣服,撕咬自己的鞋跟。于是,大家一阵快跑,直到气喘吁吁,直到腿脚发软,直到看不见狗的踪影,才慢下脚步,惊魂甫定,一边本能地调整呼吸,一边又说说笑笑,奔向路的尽头。

有一个周日的下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原因肯定有,只是现在不记得了。或许那原因不是很特别吧,也或许是自己的原因,在潜意识里本能地谅解选择性遗忘了吧——我想起去上学的时候,却发现小伙伴们一个一个都走了。村里就剩下我一个人,发生这种事情可谓非常偶然,整个上学期间我也就遇到这么一次。村里去公社读书的小伙伴大约有七八个,结伴上学的时三三两两,并不固定。所以,谁走了没走,有时候先走的伙伴也不知道。有的小伙伴或者正好搭了卡车,或者是自己家大人正好有机会去公社街上办事,顺便跟着去的,不一而论。但都不需要去一个个通知别人,村里的有那么多小伙伴要去上学,不愁找不到伴的。

村里有一家公社供销社的代办店,设在穿村而过的公路一侧。此店,是一个木板门面,宽不过两长,进深大约三丈。自从长到打酱油的年纪,我曾次无数次进去过。酱油打得不多,那是奢侈品,一勺酱油拌饭就可以美味一顿。称盐、买洋火、打洋油倒是幼小的我经常进出这家店铺的正经活计。据大人说,解放前这里有好几家店铺,卖米、卖石灰、提供餐饮,故而称作街上。

这日,我身背装着食用一星期的米和腌菜的书包去上学,来到小伙伴通常集中的街上,没看到等待集中的人。过了许久,一个小伙伴的影子都没出现。我赶紧去经常结伴的几个伙伴家里询问,家里都说已经走了。

自己一下子成了失伴的孤雁,落单了,我顿时茫然失措,不知道如何是好。

去,没有伴,自己独自一人有点胆怯;不去,那咋行?不去一周的课都就拉下。再说不上学,这一周干嘛呢?即使长辈原谅,老师的批评是少不了的。逃一周的学,虽然有如此正当的借口,也过不了我心里那道坎。做个好孩子、做个听话的学生,是儿时的我本能地第一抉择。

我独自回到了家里,想寻求帮助。还没有开口,父亲看出了我的犹豫和为难。说:“我送你去!”这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父亲带着我从家里出发,不出三里地,就到了村口。到了村口,父亲忽然停下脚步语气平和说:“好了,你自己去吧!”

待我慈蔼、性情温和的父亲很寻常的一句话此刻变得如此扎耳,我以为自己听错了。犹疑地抬头望着父亲,只见父亲又叮嘱了一句:“我就送到这里,你沿着马路自己去好吧!”

我终于确定自己不是听错了,确定父亲就是不肯送我到20里外的学校。我也不可能打退堂鼓,转回家去。下面的路得今天必须我自己一人去走完。

像冬日里正衣衫单薄甚至袒胸露臂晒着日光浴的人,眯着眼睛沉浸在温暖的海洋,悠然自得中被突然毫无征兆地浑身上下浇了一盆冷水,我浑身一个激灵、恰似寒战。我内心放弃挣扎,心情刹那间落到冰点,失望至极,但外表却没有表现出来。我不会也不敢哭闹,默默地,没有再吱声。我压抑胆怯,鼓起勇气,背转身,朝着路的前方,在父亲目视下,独自往前。我不知道自己突然来了胆量还是被迫地麻木了,虽然缓慢却没有迟疑地坚定地往前走。走几步,回头看看父亲,我知道父亲不会改变主意了,但还是忍不住回头。父亲站在村口,见我回头就挥舞着胳膊,叫我快点赶路。我踽踽独行,孤单寂寞,直到路拐了弯,看不见父亲,看不见村子!

没敢走小路,沿着公路,我别无选择,只能独自往前走……

离开父亲后,上学路上怎么样,经历了什么,现在没有记忆。也许慢慢走着就不害怕了,也许大黄狗并没有出来狂吠,也许路上遇到了邻村的小伙伴。只记得父亲答应送我却临时改变主意,给自己的心灵留下永远的深深的痕迹。

岁月如筛,过滤沉渣,沉淀永恒。

2015年 1月12日 草

2024年12月21日 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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