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义上堡看梯田（散文）

梯田（家乡话叫排田），对自小生活在大山里的我来说，并不陌生，门前屋后大都能看见那么一块两块的，我不曾稀罕过，更无人惊叹过。近些年，富裕起来的人们四处寻觅自然奇葩、人间胜景，诸如九寨沟、香格里拉这样千百年前就有的存在，忽一日大方异彩，众人追逐，竟然有到过的人说：“去过九寨沟，死了都值得。”可是，想当初，当地的白马藏族同胞，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般多姿多彩的人间仙境，却并不以为奇趣。平淡的生活没有激情，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这，或许就如我从小生活在有梯田的山里的感觉，如出一辙吧！

也不知那年那月，被大都市的浑浊风尘熏得昏昏不醒的人们喊出了“中国三大梯田”的名号，引得无数水泥钢筋下的众生，趋之若鹜，在梯田上的天光云影下共徘徊于山清水秀间。故乡的上堡梯田就位于三大之列，一时成了驴友回味探险似游历的谈资。

上堡，故乡江西赣州市崇义县的一个乡，离我生长的小山村还有60公里路程，因而，著名的上堡梯田我并没有见过，甚至此前无人谈及于此。现如今，素无可以向世人显摆的风物特产历史名胜的小小偏僻之地，居然进入全国“三大”之列的奇观，自然不能不引起久居异乡却一直牵挂故乡的我的注意。上堡梯田，据资料阐述，迄今有500余年历史，依山势开建，连绵数百亩，其间点缀些零星的村落。在春耕作期，泉水自山顶向山下逐层灌溉，流出万千气象，收获期里，农作物的五颜六色又给梯田增添风景画般的瑰丽。这一块块、一排排、一垅垅的梯田犹如横在天地间的一部厚重史诗，已经成为客家农耕文明的一道奇观，是客家人在自然环境顽强求生存发展的历史见证，承载着客家文化清晰的独特印记。上堡位于江西省赣南第一高峰齐云山自然风景区内，在面积148平方公里的上堡乡境内，还有海拔1741米的赣南第二高峰的华仙峰。这里的上万亩梯田就散落在华仙峰周围的南流、良和、赤水一带，梯田的垂直落差近千米，位置最高的田块在海拔1260米处。有的梯田从高到低不断延续，竟然达百层之多。

这些梯田是怎么降落到人间的，给山区的人们带来五谷丰登的收获的呢？当地民间有个美丽的传说：某年某月某日傍晚，有两个癫佬路过南安府西北的一个茅棚野店。这两个癫佬，先喝了一百碗茶，将碗迭在一起。又吃了一百碗饭，也将碗迭在一起。店老板娘也不嫌他俩喝多了吃多了，总笑嘻嘻的继续为他们添加茶饭。癫佬甚是感激，就问：“这个地方叫什么？”老板娘长叹一声说道：“上堡，是一个石山荒岭无田无土的穷地方。”癫佬听罢，把茶碗、饭碗拢在一起，捂着肚子说：“不妨，一层山一层田，吃得上堡人成神仙。”老板娘答道：“光有山有田没有水也活不了命呀！”其中一个癫佬试探着问：“要是有一碗酒酿糟就好了。”老板娘忙说“有啊”就从瓦瓮里舀出一碗满满的甜酒糟来。癫佬见状，提起水壶就往酒糟上筛，一边筛一边念：“上堡、上堡，高山岽上水淼淼。”说罢，两个癫佬走出门，瞬间就没了踪影。老板娘追出门外一看，远远近近的山坡上全是层层叠叠的水田，像上楼的梯子一样。

传说究竟不过是美好的传说而已。目前能见到的史书中关于上堡梯田的记载，最早出现于明代哲学家、明右佥都御史王阳明撰写的《立崇义县治疏》，文史里记载，从广东迁入的客家先民来到上堡荒山野岭，为了维持生计，便依山建房，开山凿田。坡度平缓处则开垦大田，坡陡狭窄处则开垦小田，甚至沟边坎下石隙之中，无不奋力开凿。从山脚开到山顶，不浪费寸土块石，让它们都变成田地，长出粮食。

见过一些照片，在高山上层层排开的梯田，完全是不我小时候所熟悉的那一块两块的小气和憋屈，而是一种大开大合的万千气象。渐渐地，每当人们谈起梯田，我的心中就痒痒，去哪里看梯田，能有回故乡看梯田那么充满魅力充满诱惑呢？

去年夏日，酝酿多时的梦想终于就要实现。虽然气温还时分炎热，回到故乡的我，顾不得暑热，和年迈的父母兄弟姐妹以及一帮晚辈小孩，一大家子十几口人，开着两辆车，开始了我的上堡梯田之行！

从县城出发，汽车在九转十八回的山里行驶了50公里，赶到上堡乡街上。早已经电话通知等候在此的亲戚驾着摩托，继续引导我往村里去寻觅梯田的踪影。从县城到上堡街上，道路还是宽阔的柏油路，可以双向会车。而从街上到乡村，虽然是新农村建设修起来的水泥路，但是只能容一辆车通行，每当遇到会车，就要找到一段稍微宽的地方，小心翼翼地紧紧挨着路边停泊，让对面的车子再小心翼翼得开过。好在路边都是茂林修竹，即使紧挨这路边停车也不用担心车子跌落山崖，停等候的片刻，若有兴趣，仍可寻觅到意外的乐趣。在等候的时候，我举起相机、拉近镜头，拍到了近旁一根茁壮的翠竹的倩影。

开出不远，就到水南村，能看到梯田，但其时，梯田不过像我儿时的山村，三五层次叠，远远无法满足我积蓄已久的游兴。随着车子逐步开进山里，拐过几个山弯，就开始看见片片梯田，往远处的山上爬去。时令正属盛夏季节，禾苗青青一派，看过去，梯田的层次虽不时分清晰，却也能看出那青葱的禾苗，受着山泉和阳光的滋润，呈现一波波层层碧浪。又转过一个弯道，来到一片开阔的空间，之间前面高高的山坡上，是无边的田畴，仰头望去，层层推高，好像是登天的绿色通道。我们一行开始闹着要下去拍照，然而，带路的亲戚说：“这里不好看，等爬到山顶吧！”于是，车子又慢慢曲里拐弯，爬了10几分钟，来到丰坪观景台。站在观景台上山上俯瞰，这片梯田就像一条条长梯，架搭在山间岭谷，高高低低，层层叠叠，涌向天际，令人惊叹不已。刚才看见的那一排排涌向天宇的梯田，从上看去，深不见底，形成一个巨大的绿色斗盘的底部，底部一个小屋子，恰似斗盘的核心，周边的绿色斗围着它变成一个巨大的绿色漩涡。生活在故土超过70余年的父亲也没见过这样气势恢宏的梯田，不由得啧啧称奇，至于那几个很少进山的晚辈丫头小子，更有人，依附观望台的栏杆，大声地喊叫起来：“哦哬——”这时，我终于领略到了中国三大之一的恢弘气势，无怪乎，上堡梯田引发了华东华南诸多周边的游人无限向往之情。

“夏天去上堡看梯田，其实不是最好的观景季节。”赶赴上堡之前，熟人都告诉，要是春秋两季，那风景才是最合适进入摄影机的镜头。丰坪观景台上有农家小院落，县里的摄影家基地就设在此处，在简单的展室里，我看到了不同季节梯田不同的风姿不同的颜容。

四月，庄稼尚未栽下的水田，已经耕好待种，每丘田灌满水，就像一面面透亮的镜子，镶嵌在群山间，照射着天上的云、映衬着蓝天的倒影、青山的倒影，或许这是任何人间奇景也没有的特别镜像。顺山势而蜿蜓起伏的田埂犹如绿色湖面上的阵阵涟漪，梯田里流光溢彩，或丰腴或苗条，或绵长或顿时。十月，稻子熟了，梯田上下处处泛着金黄，金黄的稻浪层层拔高，微风吹来，高低起伏，恰似大海的波浪，无止无境。冬天，高山雪轻盈降落，将赋闲的农田遮蔽起来，形成一个晶莹玉白的重重叠叠的世界，静静地铺陈在镜头眼前，似乎诉说她来自银河的不凡身世。好一个四季的风光、四季的英姿啊！在这些照片里，我看到昔日好友京波的一帧云雾轻罩梯田的照片，更加觉得亲切、温暖。

我欣赏着他人的杰作，盘桓在山头，不时举起相机摄下这一层层、一排排，接天连地，精致而又大气的画面。 山高、林密，梯田层层。跌落在齐云山自然风景区的上堡，森林覆盖率高达85%以上，处处泉流充足，即使处于山顶上的梯田，也能得到水的滋润，传说中癫佬的话已经成为这里民间广为流传的俗语：“上堡、上堡，高山岽上水淼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