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曲（小小说）

你瞧，这不是我的主人公来了吗？他几乎从不打扮，头发长长的，跟鬼一样。衣服也不干净，整天阴沉着脸，一副恶相。我们村的小孩子都不敢和他说话，见他来了便怀着恐惧之心远远地避开来。噢，对了，他叫继福，岁数比我父亲还大。因为这个缘故，我应该叫他"伯伯"。平常，他是个十分孤独的人，不和人来往，就连嫁在本村的女儿也极少来看望他，反而象怕瘟疫一样，惟恐躲之不及。他常挨"批斗"，被民兵抓"典型",敲着铜锣游村，还要喊着"我有罪，我该死"的咒语。听人说，解放前一一那当然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做过乡丁，会搞破坏，所以要进行"管制"，严加"批斗"。可惜我从没见过他搞破坏。因此我总这样想！“坏蛋搞破坏大约是很神秘很有趣的事吧！”

有一天，我和妹妹在外边玩，他给了我们每人一块月饼，儿颗奶糠。月饼和奶糖，在那年月对于我们来说，是怎样的奢侈品呵！他竟舍得给？唔！他一定没安好心，要搞破坏了，掺了毒药毒死我们。可妹妹却不管这些，她吃了，没有死，还说好香好甜呢！后来连我这份也让她看去了一半多。许多小伙伴都象我们一样获得了一次补充营养的小机会。

晚上，我把这事告诉了父亲。"你小子还说那有毒，笑话！"父亲乐了。接着又若有所思地说："北山沟的木桥好像也是他修好了，竹篾都是新鲜的。他这是要寻死了啊！"

父亲的话令人莫名其妙，我不懂。只是继福伯确实比过去更和善了。第二天，他象小孩一样求我："你去叫明明、小花他们来玩，好吗？"明明、小花都是他的外孙。我去把他们叫来了。不知是胆怯，不习惯还是不愿意，他们都没有叫声外公。但是继福伯却亲热地把他们抱了起来，眼里有了水一样的东西一闪一闪的。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听见父母说！"……他在土公坑转来转去时。我就喊：继福老兄，你可不要在这里让鬼寻了去，乡亲们不喜欢你这样子咧！""唉！得有人看着他才好……"他们干嘛这样说，"寻鬼去"是什么意思？我这样想着，也听不清父母的话了。不一会儿，我就迷迷糊糊地沉入了梦乡。

后来，有几天我都没有见到继福伯，我以为他又躲起来了。我读着自己的书，做着自己的玩具。也就不在意他了，反正他是个少露面的人嘛！

一天，有个来搞副业的外乡人从他住宿的长坑里跑了出来，情形像个疯子，嘴里除了喊着"有鬼！有鬼！"就再也不能说什么了。村里只好派几个年轻力壮的人跟他去，来到坑里的一个山塘，只见一个人吊死在一棵大柏树上。死者打扮得十分整洁，脸是刚刮过的，显得非常平静，象刚睡着一般。在他旁边的一根毛竹上有用柴刀剂写的几个字，也是新鲜的："乡亲们，请给我一个变鬼的地方吧！谢谢！!"

这个人是谁？不用说你也知道了，他就是我的继福伯呵！

                     写于198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