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于考入中国人民大学三十周年聚会之后
今日上班打开邮箱,述真同学的邮件捎带着依然热情、依然荡漾着青春回忆的温馨扑面而来,她写道:“相聚的日子像一颗石子,相信已经在我们心中掀起涟漪,趁这波纹还未消散,有没有哪位写点十月十五日回母校聚会的感想之类的文章,要加到纪念册里,有心有闲有话说的写几句给我发来转交。”确实,入学三十年,相识三十年,这三十年的过往、三十年后的聚首,焉能不令人感慨万千、伤怀唏嘘,又怎能不让人思绪绵绵、激情不已?这几天,从到校之日起,一直到现在,我的情绪是久久未能平息。回到家里,给老婆孩子晒完聚会的照片,似乎将聚会的开心和热闹都晒到了家里,开心和热闹洒满了屋宇,回荡在久居城市的上空!
毕业十周年时全班聚会,我跃跃欲试,买好了机票却因临时有紧急的工作,被迫取消北飞之行。只好在电话里闻说、艳羡同学聚会之乐,私自发感慨,恨相见的少、怨离别的多。毕业二十周年时,许多同窗的影子渐行渐远、面容模糊,昨日的往事恍若隔世,多少人不见,十年廿年,早赛九秋。
聚首欢颜,虽心向往之,却不能得!
入学三十年,不等了!等不及了!!负责联络、为聚会殚精竭虑操尽了心的刘述真发电子邮件问同学们可否参加,老孙头(毅安)回话说:“死也要来。”我本想回话:“活着参加。”活蹦乱跳着参加才是老同学最真实的心愿。述真又说:“张冬梅,从美国飞回来赶场,渴望见到老同学,各位有点感动的话,那就来见见她吧!”呵呵,入学三十年,毕业二十六年没见的人中,她就是一个。怎能让我不感动!就是雷劈也得去啊!!
岁月如歌,在歌声里我们走过三十年。三十年弹指,往事如昨。三十年的日子太过短暂,三天里却也故事连连。
十月十五日清晨,北京的阳光异常明媚,校园上空的蓝天万里无云、澄澈如洗。久违了,母校!在秋阳照耀、彩色林木掩映的留学生公寓前,我见到正等候的述真、慧媛、冬梅仨同学。述真一副为人师表的干练、和蔼,慧媛一派文青的娇柔、诗韵,冬梅一身归侨的洋气、富贵。一年未见、十年未见、二十六年未见,蕴蓄了三十年历练的几位佳丽齐聚我眼前,她们的风采就像这秋日校园的绮丽景致,让人目不暇接。
这边才刚刚寒暄上,那边阿冀(晓军)的电话已急急催促:“我已经到明德广场,你们在哪儿呢?!”
“马上到!马上到!同学们都在那儿签到集中,有先到的你们聊着。给你们独处的机会哈!”
脚步匆匆,赶到西门明德楼前明德广场。此地已是人声鼎沸,各班同学三三俩俩聚在一起,嘻嘻哈哈,握手言欢,好不热闹。
老孙头,连忙掏出好烟,递给同样还爱抽烟的杨胖子(凯)。只是胖子早就不是当年的胖子了,留下的是日益显山露水的聪明的脑袋和略显苍白的脸颊。“咱们已经不是三十年前十七八的小伙子了。”胖子对他说,“还记得你给启章编的那个山东快板吗?”
老孙默然不语,一向快人快语的孙珉抢答道:“谁不记得啊!”说着以山东腔调朗声诵道:
当里格当,当里格当,
广播站来了个新站长。
站长本是山东汉,
名字叫做李启章。
当里格当,当里格当,
有一天,启章来到广播站……
阿冀(晓军)在出国公干前一刻,百忙之中拨冗赶到西门来热情赴会。不知道是否玮珉阿姐昨晚那条由我转发的“阿冀太混特了”的短信所起的作用,暂且按下不表。当他走到明德广场和大家聚首时候,远隔重洋二十六年不见的冬梅丫头硬是没有认出来。原因在阿冀根根短发、大腹便便。俗话说得好:“头发根根站,不是领导就是坏蛋。”在学校就是班长不是坏蛋的阿冀早已修炼成器宇轩昂的领导,焉能让已然脱胎为洋婆子的冬梅她一眼认出?而一袭黑衣黑裙从西子湖畔赶来的秘书长玮珉阿姐绰约的风姿硬是吸引得大帅哥老胡(苏原)隔着十来米远就伸出熊掌趋近一握,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劲儿,会不会娇羞的生痛!这流动的一幕被按捺兴奋故作冷静旁观的在下咔嚓几声快门定格了一串连环画。
老胡历经三十年时间之流,帅气依旧。只是霜染的鬓发,掩饰不住岁月在他脸上雕刻的痕迹。当他与阿戴(自更)——这位叱咤首都报业的媒体大佬碰撞出高尔夫球的话题时,发烧级别的他俩立即约定了一场球赛,以一决雌雄——当然赛事结束后他们依然是雄性男子,哪怕是爽约与卧龙小郭(锦玲)于平安里设的盛宴,而绝非楚楚动人之女。
蓄着山羊胡子的老许头(玉东),在夹杂着白须的色彩里,真是把自己弄成了白胡子老爷爷,完全可以充当全班同学的老大了。而老刘(岳)、启章原本的大哥,却因其保持不变的黑发和紧绷的肌肤,俨然六十花甲转青春年少。相形之下,阿戴、杨胖的步履在攀登至615宿舍的楼梯上,已经显出蹒跚,不由感慨:“好难爬耶!”三十年前,那时候一日攀登三次的勃发雄姿是否早已失落到爪哇国去了,只剩下今时今刻气喘吁吁的憋闷感?!
第二天,当我弃大奔而去,与老许脚步匆匆赶到小郭的饭局,进入席间的片刻,容貌依旧、风韵迥异的她竟然惊洒了手头的茶水,难不成,你也醉心于三十年前回忆的情怀,激动不已——“你看你看,你一来我多激动!”嘻嘻一笑,满堂吆喝,可别折杀了小生!
至于搞电影的教授老马(军骧),见到我的第一句话还是:“你记得送我的东西吗?”“当然记得!”——这么长这么粗,手指比划着——其实不然,是你告诉我的(我窃笑)!“前一阵搬家找到了,不过又弄丢了!”“可惜可惜,叹叹!”“还可恨!”我心说。是什么东西让老马三十年、年年难忘?细心的人自然知道。
最后的晚餐,老刘“将军”,本班唯一的从军者,刚下飞机,即从首都机场直奔餐厅。终于在同学们的期待中,还原了不老翁的模样,拍摄下老刘变小刘的细节。就在这个饭局上里,为往事,为回忆,孙珉被我屡次打断叙述,激动起来,一边挥舞着胳膊,涨红着脸:“你别吵,别打岔,让我说完!”哈哈,洒家就是要吵你,不吵,哪有这般激烈?岂可如此开心?引得老胡评论道:“你以后就别跟飞飞坐一起,否则你躲不开他!”这小孙哦,好可爱呀,难怪你头顶稀松,变成了老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几天里,俺俩总是不自觉的就坐在了一块,难不成是老天注定,或者不是冤家不聚首?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在亲爱的兄弟姐妹欢聚的时刻,大家难免不想起尚未到场的同学。都纷纷打听起来:“老于怎么没来?”“赵永琦怎么没来?”“马林海怎么没来?”“谁知道张勤在哪里?”“张莹又在何处?”……
“张莹在加拿大,去年回来过一趟。”有几个人同时抢答,纷纷做新闻发言人。难得的机会,有人喜欢你兴奋的新闻啊!阿鲍(平)的最新或者最深最权威的消息,自然非玮珉阿姐发布不可:“他本来是要来的,可是……唉呀……他……就那样——不说他了!”你不说,他不在,关于他的话题却不能不说。是因为阿鲍耶,我才第一次知道,馒头还可以用来擦拭素描呢!“这你就不懂了,馒头不是用来擦掉素描错误的,是用来让素描色彩更淡雅一点。”“那还不是擦拭?!”“那可不一样!”哼哼,就你懂!
“我跟张勤有联系,经常收到她出去旅游发来的照片,好漂亮啊。”看来目前唯一和她有联系的彩云之南飞来的媛媛字斟句酌、认认真真地介绍了张勤在美国的幸福生活。当同学们围坐在高丽会馆的咖啡厅里,念叨起这些的时候,我大声宣读了马林海从南国发来的短信:“因事不能赴会,请转告同学,非常想念大家,并祝大家玩得开心快乐。”却引来并不信任的调侃:“切!一看就有点假。你想念就飞过来啊!又不是在火星上!!”呵呵,曾经的团支部书记,你还是人们想念的书记吗?当我们在798艺术区徜徉、品尝着纳姐香茶、恣肆放松自己在榻榻米上,319的同学勾起了对四川老彭的惦念,兴奋地报告:“阿黄(俭)正在成都,已经约了老彭今晚见面,此刻最想搞清楚的不是老彭是否还 ‘待字闺中’,而是是否已经用上手机?”哦啊,这老夫子,你就等着阿黄去探寻你的幽秘吧?!
……
连续三日里,闹哄的聚首,热情的握手,无遮拦的嬉戏放肆,仿佛又回到青春时代,回到不分彼此的岁月,回到搂肩搭背的日子。打开尘封已久的情感空间,在尘寰久留步入衰老路程的心扉开始追忆年轻的足迹。所有的心思、所有的话题、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悲欣都追索着三十年前那个秋天开始的那四年里的光荣与梦想、悲欢与哀伤、成就与欢乐、泪水与汗水……
三十年已归属于那时,这次聚会亦将成为那时。而这一切也许是我们憧憬的那时、我们为之奋斗的那时,也许仅仅是上天安排的那时。这场浓缩了三十年的那时候的过往,注定要演绎出终生难忘的片片红叶。三十年前啊,那时的风都带着甜味、那时的花开得特别鲜美、那时的小雨都有诗韵、那时的忧愁也给人安慰。那时候,那曾经的记忆中的一切,都像夏日的鲜花,娇媚欲滴、璀璨艳丽,也像秋天的明月,朦朦胧胧、熠熠生辉。
难得的欢会,难再的聚首。从大洋彼岸抵达,由南北纷沓而至。三十年,二十年,十年,五年,三年…人生有几番如此轮回?思绪追忆,青春难归。如今的你我即使梦想,也找不来彼时彼地彼人的意味。聚散两依依,挥袖别云去。说不完的过去,如烟往事都在笑话中点点捡起,拨开时间的云翳,又在探寻中被记忆的错乱糊弄得更加迷离。每个人都有自己对他人特殊的印记,哪怕鲜为人知。每个人都有被他人笑谈(只有在今天才可以淡定淡然而笑,倘若还无法淡定,说明你还年轻,还意气风发,而淡定已经老了)的逸事、言谈、举止,又在共同的回忆中交融,蔓延开去。远远地,隔山隔海,隔着三十年时光的遮幕,一切的一切都变换容颜,滤去丑恶、狰狞、陌生和冰冷,变得异常温婉、亲切、勾人、幽谧、无限魅力……
三十年前,带着青葱与梦幻,怀揣憧憬与懵懂,我们从天南地北、从边疆腹地来到京华,来到首屈一指的高校。留下了渴望期许,留下了真纯夙愿,留下了求知的热情,也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勃勃生长的痕迹。这就是青春,这就是韶华已去的四年。从那时候起,那地、那人、那些事,无可逃逸地刻入魂灵、潜入心底,成为我们的肌肤、融为我们的血液、化作我们的灵犀,缠绵萦回,永不离去。
那时候,我们勤奋好学、孜孜不倦,争做学习尖子。读不准的英语发音、记不全的古文含义、艰深晦涩的政治经济学、似懂非懂的西方哲学……轮番上阵,知识的潮水淹没我们稚嫩的躯体、侵扰我们苍白的大脑,目不暇接,囫囵吞下,饱食终日。卅年后,它们或者已经缩回母校的图书馆,或者扔进老师的讲义夹;亦或者早在我们经历风霜的脑壳里发芽长大,长成参天大树,给我遮阴,予余智慧,在时间的长河里磨洗作我们已安身立命的宝贝。
那时候,我们少不更事、意气风发、风华正茂。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风雨声中读书,家国大事关心。当足球冲出亚洲的希望点燃,也点燃了多少热情的青春。入夜步入大街,穿梭各所大学,点燃笤帚做火炬,高歌行走在海淀路上,振臂齐呼:“冲出亚洲,振兴中华!”
那时候,我们注定春心萌发、跃跃欲试、难解情愁。悄悄地喜欢某个人的容颜,暗暗地吸引某个人的注意。假装无意地找TA上自习的去处,挨着TA阅览室的座位。不经意地说喜欢和你在一起,或者思接千载、夜不成眠;或者写下书信、不敢寄送;或者径直表露、遭遇脸红;或者暗度陈仓、幽林销魂。
那时候,年轻,我们不懂爱情。所有的快乐与忧伤、甜蜜与惆怅、得志与失望,都在时间的河流里慢慢沉淀,描画出记忆中的线条、勾勒出落英缤纷的模样。说起爱情,多少人都在回味大学时期的爱情,阿黄的回忆里记录了勾魂摄魄的爱情故事,孙旻的嘴巴里吐出来多少不为我所知的梦想!真感叹,我那时是实在傻还是装聪明,居然懵懂无知,连档案系那十六个女生十六朵花完全没有印象。即使是今天她们站在台上喊话,也唤不起我对她们丝毫的记忆!她们的倩影她们的风姿只在曾经暗恋她们的青年们如今衰老的记忆里留下日渐模糊的缓缓远去的缕缕精彩的柳丝,随风而动、轻舞飞扬。不甘心,辗转获得十六朵花的青春留影,却怎么也找不到记忆的方向。由此想起了我的青春,我的幻想,那时候,我是否也如他们,渴慕爱、向往情,欲携玉手做维纳斯的徒儿,展开一场属于自己的独特的故事!?或许吧,细细检索自己的心灵,那曾经思慕的人儿,并不曾出现在同学的回忆里,似乎也不曾以尚留青春之尾巴、即将老去之容颜,出现在入学三十年相识三十载聚首的会上。那么,我要问,我的青春,我是否经历过爱情,是否也曾经留在别人的记忆里,变成掌故,偶被传唱或者遗忘?!
那时候,我们精力旺盛、激情飞扬。舞场、足球场、滑冰场,闪现着我们自信的面孔、蓬勃的身影;象棋、围棋、扑克,激扬着我们的智慧、考验着彼此的狡黠;音乐、美术、文学,弹拨着我们柔软的心弦、叙写下我们独享的秘密。
那时候,我们觉得日子太长,未来太遥远。尽情耗掷青春,随意浪费时光。去昆玉河里游泳,到樱桃沟登山。夜幕降临,窜至林木参天的圆明园遗址,燃篝火,讲故事,大声呐喊,宣泄盈余的荷尔蒙。直到在迷糊的浅唱低吟里引来东方悠然喷薄的霞光,才三三两两回校上课。期末来临,曾记得路遇某平时不爱学习的同学周末赶去教室读书,答曰:“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慌乱中,笔记做得好的启章等同学成了香饽饽,他们的笔记本互相转抄,以应考场。
……
三十年,韶华流逝,蓦然回首,恍然如梦。弹指间,多少往事云烟渺渺。
三十年,风起雨歇,穿越沟壑,淡然一笑。刹那间,无限未来遥遥招手。
三十年,几度沉浮,度尽劫波,无须回眸。打磨了棱角、收敛了热情、雪藏了多少梦想?
三十年,意气风发,平步青云,不在话下。平添了额纹、茁壮了腰身、淡泊了多少奢华?
三十年的聚会短暂而恰似华彩乐章,虽然分手虽然离去,那多彩的旋律余音绕梁、低迷回荡。三十年聚首刚结束,又期待着下一次的相逢。希望下次不要再等待三十年。三年后,就会有再次把盏共叙的欢娱,再次相逢那无间的嬉戏,再次迸发那青春的活力。期待这样最真纯、最无私、最质朴、最性情,得到彻底的放纵,尽情畅饮,尽兴狂欢。一直延续,直到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
我们再相会!!
写于2011年10月20日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