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舞文弄墨的人似乎都有一个相同的臭脾气:所写的文章结累到一定的数量,就想出书!好象不出书永远算不得文人似地。
舒同林就是这样的人。
早年,舒同林在报纸上发过一些豆腐干之类的文章,这些年进步了,在市报、省刊上也能发文,积少成多,收集在一起可以出一本十多万字的集子了。
舒同林有了这些“家底”就开始坐卧不安了。可他也知道行情,现在出书说难也易,说易也难。说难是你想让一流的出版社帮你出书,真比登天还难,因为你现在还没到那个级,除非你是莫言第N,那肯定没问题。说易,现在能帮你出书的出版社可以说如过江之鲫,只要肯砸钱砸大钱,出本书还不是易如反掌!只是,他们只帮你出书,不帮你卖书。卖书,你还得靠自己。而这,真是舒同林最感头痛的事,自己最不济也是一介文人,总不至于到时抱着自己写的书,在街头席地叫卖吧?那岂不是将自己混同于引车卖浆之流?
所幸,舒同林还有几个关系很不错的文友。
这天,他把三个文友:王君、张君和李君请到了本市一家很有名气的茶室,请他们喝茶,并在气氛融洽时,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王君在新华书店工作,听后即说:“好!这想法好!写文章的人就是要出书,不出书算哪门子文化人?”
张君是国企员工,泼冷水:“出书是好事,只是出了之后,书的销路是个问题,毕竟老兄不是名人啊!”
王君说:“这有何难,现成啊,向李君咨询,李君是作家,他不是出过两本书?还是市作协会员吗?”
于是舒同林把求助的目光转到李君身上,李君躲不过,只得说:“我也没什么高见,不错,我是出了两本书,可这两本书还有很大一部分放在我家车库里睡觉呢。”
王君说:“不会吧,前些日子,我还看到你的书还搁在我们书店的书架上哩。”
李君说:“那是‘前些日子’,你明天再去看看到底还有没有?”
王君无话可说,这一点他清楚,一些自费出版的书,在规定的时间里不能卖出去,书店一般会将其下架,然后,劝书的主人收回去自己处理。就说:“照你说,舒同林出书,没有希望了?”
李君说:“那倒也不是,要看舒同林能不能放下文人的臭架子了,能放下,估计也有戏。”
舒同林说:“你抬举我了,我草民一个,活在最低层,还有什么架子?”
李君说:“我不是说了吗?是文人的臭架子,我当初要是放得下这个架子,我的书也许早就卖完了,也不至于躺在车库里睡大觉。”
听李君如此说,大家都来了兴趣,王君、张君异口同声:“快说说,如何帮助舒同林出书?”
李君说:“这个我等会和舒同林私聊吧”
王君说:“什么话,难道我们是外人了?”
张君说:“李君,你不会要向舒同林收咨询费吧?告诉你,这壶茶钱就是你的咨询费。”
李君无奈:“好好,我说我说。”
(二)
三个月后,舒同林的书赫然摆上了市新华书店的书架上。当然,为了出这一千本书,李君是出了大力的。他先是请他的文友、市长秘书小刘,要小刘请市长为舒同林的书写个序。不料小刘一口回绝,说:“这怎么可能呢,要写序,总要把书通看一遍吧?市长日理万机,那有这闲功夫?”
李君说:"哪如何办?新人出书,没有仙人指路,岂不是瞎子摸天窗了?”
小刘深以为然:“这倒也是,”就问,“这姓舒的和你关系如何?”
李君说:”跟你我关系差不多,都是很要好的朋友,你虽没见过他,但应该熟悉他的笔名:草民。”
小刘一听,就说:“是他呀,好,这个忙我帮。不过,序还是你写吧,我让市长替书题几个字或者书写书名,其效果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的。"
李君乐了:“这好这好,那就说定了。”
果然,因为有了市长为舒同林的书题字和书写书名,加上王君在书店经理面前的一番游说,舒同林的一千本书,除了一部分送给文友外,大部分进了新华书店,被放在书架最显眼的位置。
这样,几百本书,不到半个月就全部售罄。据说,购书者,大多是企业的老板,且也不是一本本地买,而是几十本、上百本地买。舒同林知道,这并不是因为自己的文章写得多好多吸引人,而是市长的威名所致。于是他又想请王、李、张及市长秘书小刘一起喝杯茶以示谢意,但小刘告知,这段时间,市里杂事太多,下次再找机会吧。于是一起喝茶的还是原班人马。
闲聊时,当然又说到舒同林出书的事。
张君问:“舒同林,书卖完了,这次出书有没有赚头?”
舒同林还没开口,王君先说:“赚是肯定不会赚的。"
张君不解:"不会吧,不是都卖完了吗?"
舒同林说:“卖是卖完了,可就印了一千本,怎么能收回成本呢?”他向张君解释,出一本书,光书号费就花了一万多元,还要加上校对、排版、封面设计,杂七杂八又花去不少。
张君说:“我懂了,只有达到一定的量,才能收支平衡。”
舒同林点点头:“不过,这结果我已经很满意了。当然,除了刘秘书外,都是你们鼎力相助。”
王君客气:“我不算什么,就一个卖书的,关键是李君,要不是他,市长怎么能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你题写书名和题字呢?且要不是市长的题字和书写书名,市报和晚报也不会专题报道你吧?”
李君一直在低头品茶,这时抬起头,忽然说:“舒同林,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书再加印一次?”
王君说:"对对,我差点忘了,我们经理也说了,按这样的销售势头,再销一千本应该不成问题的。”
舒同林心动了,说真的,再卖出一千本,那这次出书肯定保本了。可是这再印的钱,从那里来呢?要知道,为了这次出书,自己把“家库”都弄了个底朝天,而新华书店的售书款按合同要到二个月之后才能到自己手里啊。
王君说:“这个包在我身上,我去跟我们经理说,让他把销售款马上打给你,你就用这笔钱去印书,好在这次花的就是印书款,其它开销不会有。”
舒同林很感动,一个好汉三个帮,自己应了这话了,这茶喝得值!
张君说:“我也插一句,要印就快印,趁热打铁,否则黄花菜会凉的。"
(三)
然而好事多磨,和印刷厂洽谈时,厂方说,业务紧,半个月之内肯定没戏,要印只能排在半个月之后了。最后,还是市长秘书小刘出面,才由半个月改为一星期之后。
印刷厂头儿说话算话,一星期之后,舒同林的书第二次开印,经过加班加点,三天后,一千本新书齐刷刷地放到了厂子的成品仓库里,只等书店去提货了。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三天过了,书店里也没去人提货。印刷厂急了,一个电话打给舒同林,问:“新印的书到底还要不要?不要,我们要当垃圾处理了。”
舒同林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于是,他将电话打给王君。
王君说:“我这几天在外面出差,这样吧,我马上问经理是怎么会事?”
舒同林搁下电话没多久,王君的电话就来了,话说得吞吞吐吐:“舒同林…大事不好了…看来你的书不能卖了。"
舒同林大惊:“为什么?我的书都是正能量,上次能卖,这次怎么就不能卖了?”
王君说:“你真不知还是装不知?你不知道市长已被双规了?”
舒同林一听犹如晴天霹雳:“我真不知道啊!”
(四)
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无奈,舒同林只得借了辆三轮车,把新印的一千册书由印刷厂的仓库拉到了自家的车库里。
舒同林家的车库只有七、八个平方,平时,杂物和老婆的电瓶车放下,空余的地方已经不多了,要放下这十几大包的书,只能委屈老婆的电瓶车,放在车库外了。
老婆脾气好,没说什么。谁知,只过了几天,电瓶车被盗,虽说车子只有五、六成新,但偷了,买新车到底要花钱,而家里因为舒同林出书,那还有闲钱?在这样的时候,女人的脾气再好,也不免要发一下脾气的,但舒同林老婆发脾气不是跟舒同林大吵大闹,而是叫来收废品的,卖舒同林的宝贝疙瘩:书!
这年头收废品的个个是人精,一看对方急于出货,就压价压称,一千本书,十几大包,只卖了六十元钱!
傍晚,舒同林回家,老婆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如果老公跟她发飙,那就跟他翻脸:离婚!不料,当老婆将卖书的事跟舒同林一说,舒同林倒像松了一口气似地,只是随口问了声:“卖了多少钱?"
老婆实话实说:“六十块。”
舒同林一听,不觉苦笑了一下,一个劲儿地反复自言自语:"六十,六万,六万,六十…"
老婆慌了,以为老公受了刺激,脑子出问题了,刚要为自己的鲁莽行为后悔时,只见舒同林又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卖了也好,眼不见心不烦啊!”
能说出这样的话,老婆知道舒同林的脑子没有问题,这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