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明荣体检

戚明荣走进社区医务室时，医务室里冷冷清清，只有小胡医生一个人。

戚明荣打过招呼后说明来意。

小胡医生说：“你就是戚师傅？是这样，中心医院上午打电话到医务室，说你还没体检，应该马上去做，否则，错过了就可惜了。”

戚明荣说：“小胡医生，我在电话里跟你说了，我已体检过了呀？”

小胡医生盯了戚明荣一会，说：“你确定体检过了？”

戚明荣点点头：“这有什么假的？”

小胡医生毕竟年轻，心里有想法，喜欢直说：“是这样，如果你确定做过了，那我不是吓你，你的身体可能某个部位有问题了。”

“会有什么问题？”戚明荣惶恐不安问。

小胡医生说：“这个不好说。不过，要是没有问题，中心医院何必要你去复检呢？复检就是你第一次体检发现了问题，医院不放心，对你负责，才要你去重检一次。当然 ，也不排除医院检验时出了差错。”

戚明荣知道，小胡医生并不是故意吓唬他，

他知道“复检”一词意味着什么！

那还是二年前的一件事了。

那天是星期天，他正和同事候光明在小公园里下棋。他俩是同事，退休后无事可干几乎天天安排这个节目。

俩人正拼杀得死去活来，手机铃声响，是候光明的。

只见候光明掏出手机听了没一会，脸色刷地变得煞白了。

戚明荣问他出什么事了？

候光明哆哆嗦嗦地说，医院来电，要他去复检。

戚明荣知道，前几天，他和候光明都参加了退休老年人体检。就有点不以为然说：“复检就复检，至于把你吓成这样？”

候光明硬撑着说：“你知道什么？复检就说明我的身体出了问题，没问题医院是不会要我第二次体检的。”

戚明荣说：“那也许是医院把样品弄丢了或者弄混了，要重做一遍也说不定。”

候光明沮丧道：“如果这样就好了，就怕不是。”

戚明荣安慰说：“还没复检，你就触自己的霉头，有你这样的吗？”

然而，事实证明，候光明的恐惧担忧不是空穴来风。复检后，他被确定为肝癌晚期。只过了三个月，多年的棋搭子，就去地府阎王爷那儿报到了。

从那之后，戚明荣对体检后复检有了一种莫名的恐惧，要不是每年老伴逼得紧，他宁愿稀里糊涂过日子，也不愿意去做那劳什子的体检。现在好了，怕什么来什么，看来老天爷看不惯他戚明荣过好日子了。

戚明荣离开医务室没有马上回家，而是独自去小公园的一个凉亭里坐了半个多小时。候光明在世时，他俩常常在长椅上下棋。虽然扭着身子有点不舒服，但俩人都不在乎。现在，候光明走了，原以为候光明的命太差，只领了几个月的养老金，现在看来自己的命也好不了多少！

本想着，退休了，有时间了，年轻时好多梦想都可以实践了。比如，学钢琴，打太极，一年二次的旅游，等等，现在这些梦想只能永远是梦想了。

算了，不去想了，生死有命，还是回家吧。

想到回家，戚明荣就想到了老伴，这事要是让她知道了，她会怎么想？老伴虽然理智但胆小，知道了肯定会吓得浑身发抖的。还是先瞒着她，瞒一天是一天！

戚明荣去医务室时，老伴去社区老年人活动室学刺绣。戚明荣到家，老伴早已回家把晚上吃的饭菜都准备好了。

老伴见他回来，就问：“你去哪儿了？”

戚明荣想瞒着老伴，谎说：“去走绿道了。”

老伴说：“大热的天，你走什么绿道？”忽然发现他手里握着一卷纸，就问：“你手里是什么？”

“没什么，几张广告纸。”戚明荣搪塞。

老伴好奇：“什么广告纸？让我看看。”

无奈，戚明荣只得把手里的表格递给老伴。

老伴接过一看：“这不是体检表吗？你干嘛要说谎？”

戚明荣情知瞒不过，只得实话实说了。

老伴听了也吓了一跳：“怎么会这样呢？那天你回来不是说除了尿常规不知道结果，其它一切指标都正常吗？”

“我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戚明荣很沮丧。

“是不是尿常规里出了问题？”老伴猜测说。

“尿常规？不会，平时我这方面从没有过什么不适？”

“那会是什么呢？”老伴也慌了。忽然想起什么，“你那天到底有没有去体检，是不是又在小公园里下棋了？”

戚明荣委屈了：“当然去了，这个我要骗你干吗？”

戚明荣看老伴有点眼泪汪汪的样子，心里明白，她也想到了最坏处，就说：“你也不要这样，不就是第二次体检吗？还没做呢。”

“既然去了，那你把那天体检的经过跟我详详细细说一遍。”老伴有想法了。

无奈，戚明荣只得把体检的过程又说了一遍。说体检的第一个项目是抽血。抽血因为排队的人多，花了半个多小时。接着是做心电图，做心电图快，只花了七八分钟时间。说第三个项目是做B超，做B超的人不但多，且还有人插队，故足足花了四十分钟。说最快的项目是做胸透，领了号就做。至于其它项目像测视力、量血压及中医诊断，花的时间都不多。

老伴说：“那你尿常规是什么时候做的？”

戚明荣说：“尿常规是最后做。这项目也没花多少时间。”

“做了尿常规后，你还做了什么？”

“还做什么？都做完了还做什么？”

老伴说：“可我总觉得你漏了什么没说。”

戚明荣说：“该说的都说了，还能漏什么？”

老伴不吱声了，稍息，说：“洗洗手，吃饭吧。

但无疑，这顿饭吃得很沉闷。

饭后，要在往常，戚明荣收拾碗筷，老伴坐着看电视。但这天不一样，戚明荣从厨房里出来，老伴已经躺床上了。戚明荣知道老伴心里不痛快，也不打扰她，就自个儿去阳台里抽烟，一连抽了三支。抽烟时，戚明荣一直想，到底自己的身体哪儿出了问题？可头都想痛了，还是不明白。于是，转回房间里，想和老伴说说心里话。老伴侧着身躺着，听见他进去，稍动了动，戚明荣就走近坐在她旁边。俩人谁也不吭声。

最后，戚明荣忍不住了，先开口：“林芳，”老伴的名字，“不是我没信心，如果真有不测——”

“闭嘴！”老伴一下子转过身来，坐起，看着戚明荣，“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就是复检吗？你做都没做，就想交代后事了？”

戚明荣说：“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嘛。”

谁知，老伴不领这份情，反问：“你的体检表格什么时候交的？”

“体检表格？什么时候交？”戚明荣努力想了一会儿，愁眉苦脸道，“想不起来了。”

老伴鼓励他：“你再好好想想。”

戚明荣又想了一会，突然跳了起来，“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我知道在哪里了。”戚明荣说着立即起身进了自己的卧室，大约过了二三分钟时间，他提溜着一条裤子出来，边走边在裤袋里掏摸着什么。走到老伴跟前时，只见他从裤袋里掏出一团饼在一起的圆不圆扁不扁的纸块，递给老伴，沮丧道：“这就是那份体检表。”

老伴将纸块小心翼翼扯开，果然，那上面还能清晰看到“体检”二字和别的字迹。

老伴生气了：“这么说，你没交上去？”

戚明荣点点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戚明荣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那天为了做尿常规，戚明荣到了厕所准备取尿液。因为拿着表格，他怕弄脏了，就把它折了几折，放进裤袋里。尿液倒进试管后，他就拿着试管来到存放尿液的窗口，把试管放进了蜂窝状的孔中后，就离开了。

“没了？”

“还没。”戚明荣努力回忆了一下：“是这样，那天我把尿液放在化验室窗口后，下楼时遇上了熟人。”

“熟人？”

“是。是我原来厂里的一个同事，姓文。厂子破产后，他不到退休年龄，就买断工龄，自谋职业，现在在中心医院当保安。因为几年不见了，我俩聊了有近一个钟头。”

“后来呢？”

“后来聊完了就散了呀。对了，我们聊完，体检也结束了。我就随大家一起离开了医院。”

“也就是说，你没交表格，就离开了？”

戚明荣点点头，自嘲：“聊昏了，把正经事忘了。”

“那这表格怎么会变成这样？”老伴穷追不舍。

戚明荣只得又硬着头皮跟老伴解释：“是这样：那天我回家，跟你说了体检的事，你很开心，说是要庆贺一下，就下楼去买熟食了。你知道我是一个有洁癖的人，我怕身上这套去过医院的衣服带有病菌，故你一走，我就把衣服裤子全脱了下来，一股脑儿塞进了洗衣机里，又放了几粒洗衣凝珠，摁了洗衣机按钮，让其在里面洗了近一个钟头，记得你回来，还问我洗啥？我跟你说了，你说是应该洗洗，医院里到处是病菌。”

一场虚惊终于就此水落石出了！

老伴指着戚明荣的额头，又气又好笑：“你呀，以后做事要认真仔细了，否则，总有一天会把我会把你自己都吓死。”

戚明荣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

第二天，戚明荣去了中心医院，将体检表交给经办医生。医生说：“退休人员体检，我们医院有告知义务，但没有体检表，我们就没法做到，因此通知社区医务室，要他们转告给你…其实，你的身体各方面都很好。”

“可我理解叉了，以为是我身体出了问题，要我复检呢？”

医生笑说：“是吗，肯定吓得不轻吧？”

戚明荣不好意思笑了。

戚明荣体检一事，后来不知怎么被他周围的人知道了，一时传为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