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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复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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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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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霉的二手房

(一)

陈强民夫妻俩决定卖房!

陈强民卖房是为了儿子陈贤君,儿子大四,在国内一所知名大学读书。去年年末,他向美国匹茨堡卡耐基梅隆大学投送简历,最近被该校告知予以录取,但条件是:学费全免,生活费必须自理。

陈强民没出过国,但对美国的的生活费开销还是略知一二的。他知道,在那儿生活二年,人民币没有百八十万是根本不行的,可家里又拿不出这笔钱。尽管儿子已经跟老爸老妈解释了,说投那个简历纯粹是想试试自己到底有多大能力,并不是真的想去国外深造。但陈强民夫妻俩知道,儿子是不想让爸妈为难,才故意这么说的。陈强民的脾气是,儿子越是这样,他越要为儿子的前途着想,让儿子圆这个梦。故夫妻俩最终商定:卖房!

陈强民现有二套房子。一套是现在住的二手房,一套是单位分的福利房。现在住的,八十一个平米,单位分的,六十个平米。按城市居民的生活习惯,一般有得住了,很少再去买房。因为想买房起码要有余钱,陈强民存款不多,为什么他当初会选择买房子,且还买在房地产市场刚起步的阶段?说起来,并不是陈强民有多大的能耐,而是他交了个好友,房产中介人金荣的苦心开导。

金荣是陈强民在厂里时的同事,后来辞职干了房产中介。十多年前的某一天,俩人一起喝酒,聊到刚热起来的房产市场时,金荣掏心掏肺说:“老陈,按这趋势,房子的价格要大涨, 你要是有余钱,应该买一套。”

陈强民说:“我现在有房子住,要什么房子?再说,我也没有多少钱。”

金荣说:“不管你有没有,买进一套不会错,要知道你有一对双胞胎儿子,以后一人一套总归要有的吧?”

金荣这“双胞胎儿子”的话提醒了陈强民,是啊,现在儿子小,一起住,没事,可将来呢?就有点动心了:“你说的也是,可我一下子哪儿凑那么多钱?”

金荣说:“你想买新房还是二手房?”

陈强民说:“二手房都买不起,还想买新房?”

“那好,就说二手房。你想要多大的?”

“你看我能要多大的?”陈强民心里没底,只得反问。

“依我看,你现在住的房子是六十平米,再买一套,至少在八十或八十平米以上。”

“为什么?”

“你想,你将来一个儿子先结婚了,你要先给他房子,只能把你现在住的这套给他,你们只能跟还没结婚的儿子住一起。所以住房面积肯定要大一些。”

“那我另一个要是也结婚了呢?”

“还是住一起啊,因为这一套多了二十个平米。一起住,将来你和老婆老了,肯定要他多承担一点尽孝的义务,这二十平米,以后给他们也说的过去了。”

陈强民的双胞胎儿子,老大叫陈贤奎,老二叫陈贤君。兄弟俩虽然只隔了前后几分钟出世,但脾气秉性智商大不一样。老二好学,为人谦和懂礼貌,而老大一副社会上的混子相。四年前,老二考上大学,老大连三本都没有考上,一直在家里吃闲饭。陈强民想,老是这样,这个儿子会废的,就问他愿不愿意当司机?老大一听来了精神:“老爸,你是要给我买车子?”陈强民说:“我哪有钱,我是问你愿不愿意去开公交车?”老大一听,开公交车,就有点失望,但又想,好歹是一份工作,总比成天看老爸老妈的脸色强,就答应了。就这样,由陈强民掏钱,给儿子报了个开大巴的汽车培训班。陈贤奎倒也争气,居然拿到了开大巴的驾驶证书。因为有了证,陈强民通过一个同事的朋友介绍,把儿子弄进了市公交公司,做一位开大巴师傅的助手。

陈强民买房的事在金荣的全力帮助下,很快落实了。一套八十一平米的二手房,总价二十万。大头自己掏,小头是跟岳父岳母借的。买房后,夫妻俩就搬到了新房子,原来的老房子福利房出租。

但没隔多久,大儿子说开车累,想回家休息时清净一些,就把房子收了回来,自己住。如此,儿子的早饭、中饭自己解决,晚饭在父母家吃。儿子的这个作息时间延续了好几年了,彼此也已经习惯,只是不知为什么,今年开年以来,儿子很少再回来吃,打他电话,有时接有时不接。接时,只有一句话“你们自己吃,不要等我。”

说心里话,陈强民对这个儿子没有多大好感,只想,该为你办的事基本上办了,以后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于是,对妻子说,以后老大的饭不要管了,省的我们老吃隔夜饭。夫唱妇随,从此,陈家做晚饭,就只做俩口子的定量。

陈强民一直认为,作为当父母的,最要紧的在儿子面前,一碗水尽可能地做到端平,老大的问题算是解决了,可老二现在遇上了难题。怎么办?万般无奈,陈强民就想到了卖房。卖房,妻子同意,说,也只能这样了。但在卖那套房时,夫妻俩意见相左。妻子说,卖贤奎住的那套,也就是福利房,而陈强民认为卖现在自己住的这一套,理由是可以多卖个二十来万,这样,儿子去美国的生活费可以多解决一些。妻子说,这房子卖了,我们住哪儿,总不能再回老屋跟老大一起住吧?陈强民说,当然不是,我们可以租房住。妻子说,说的容易,现在房价那么高,租房住,一年没有一万打底根本租不到。陈强民说,那怎么办?妻子说,卖老大那套,让老大回来我们一起住,反正他现在一个人住一套房也是浪费。

陈强民说,可他不想跟我们住啊?妻子说,想不想由不得他。就跟他说,卖那房子是为了他弟出国深造。陈强民说,那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这房子是给他了?妻子说,可以这样说,多出的二十平米,就算我们付他的房租。陈强民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就给老大打电话。但儿子依然没接。因此想,这个孽子越来越不像话了。于是,决定明天亲自登门。

(二)

第二天,白天因为要上班,陈强民去儿子处是在吃过晚饭之后。去前,他又给儿子打了电话,这一天里,他给儿子至少打了十来个电话,但儿子一个都没接。这种情况,以前也有过,有几次是儿子在棋牌室里赌,手机开了静音,有几次是在包厢里跟人鬼魂,没听见。但时间跨度不会那么大,最多也就三五个钟头半天时间,儿子就会打电话过来,问有什么事?怎么跟催命似地?但这次反常,陈强民想不出是什么原因?

“还是没通?”妻子在一旁问。

陈强民点点头。

“要不我跟你一块去?”

陈强民说:“算了,还是我一个人去,你不会开电瓶车,我坐公交又头晕。”

陈强民现在的家是在市区老火车站东面,算是市区,他原来住的地方是介于市区与郊区之间,两地相隔 ,开电瓶车去大约要花二十来分钟。

陈强民赶到那个自己住了将近二十年的老楼时,不知是天色已暗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感觉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说起来也难怪,他搬走后只来过一次,那次,他跟儿子通话,从声音里以为儿子病了,就从市里火急忙慌过来看望儿子,结果,儿子根本没病,而是连续两天一夜跟人搓麻将,累的。当时,陈强民真想给儿子一个大耳刮子,但看着儿子已经牛高马大了,终于忍住没有动手,但从此他就发誓,再也不来这里了,眼不见心不烦!

职工住宅区,是当年企业形势好的时候单位自建的。一共有三幢楼。当时,陈强民还是机修车间的修理工,因为夫妻俩都是同一个企业的,所以分房时得分率很高,分得的房子层次也算是好的,三楼。当年这里进进出出的都是同企业的职工,而现在呢,陈强民进大门到走上自己的楼道,几乎没有遇上一个熟人,都是一些陌生人脸孔。陈强民早就听说,这里的房子,同事们或卖了或出租了,但情况会变成这个样,这是他没有料到的。有一瞬间,陈强民想,自己作为一个父亲,任务似乎并没有完成,他不能让儿子以后在这里成家立业,这地方必须卖掉!故如果说来的时候,他对卖房还有那么点犹豫不决,但此时他是很坚决了。

在走上楼梯将要到自己曾经住过的家前,陈强民在楼道的平台上,又打了儿子的电话 ,但提示音依然告知 :关机。

陈强民断然敲了门。

门很快开了, 是一个年轻又带几分姿色的二十五六岁的女人!一瞬间,陈强民脑子里一闪,想不到儿子已经有女人了!就问:“你是…”

女人温和的说:“我是这家的女主人,请问,你找谁?”

陈强民不善于跟女人打交道,直奔主题:“你家男人在吗?”他不能说“我儿子在吗?”怕彼此尴尬。

女人说:“他今天加班,还没回来。不过,估计马上要回家了。”

“加班?他们公司的车增加班次了?”

“班次,什么班次?我家老公自己有车的。”女人解释。

陈强民忙说:“我知道我知道。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我是说你什么时候到这个家里的?”

“啥意思啊?我听不明白。”女人一头雾水。

陈强民只得解释:“怪我没说清楚。我是说,你们是啥时候结婚的?”

女人有点不高兴了:“我说你到底有什么事啊,怎么像派出所查户口的?我俩啥时候结婚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告诉你,我们是合法夫妻!”

“合法夫妻?你们什么时候办的婚礼,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陈强民也有点不高兴了。

女人冷笑:“你这人真有意思,我和你又不认识,凭什么我们结婚要让你知道啊?”

陈强民忍不住了只得摊牌:“你我是不认识,可你老公是我儿子,你说,你们结婚,我要不要知道?”

“你是我老公的爸?你是大白天说梦话吧?告诉你,我老公是孤儿,他爹妈已经死了有三十年了!”

陈强民怒了,心想:这小畜牲居然背后咒父母死了,就说:“你说我是说梦话,告诉你,你老公的父母还活着,现在,一个在家里,一个就在你跟前,我!”

女的冷笑了:“我真是活见鬼了!跟你说吧,我跟我老公青梅竹马,从小就认识,他爹妈活着时我见过,死了时,他们的葬礼我也都参加了!”

陈强民这才觉得自己什么地方真的弄错了,就问:“那你老公姓什么叫什么?”

女人依然生气:“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啊?”

陈强民口气硬了:“就凭这房子是我的。”

“你的?”

“你要是不信,我让对面的人家作证。”他说着转身敲开了对门。

门开了,是一个中年人,陈强民傻了,这人是谁?他想不起来。:“我找老林,林大康。”

中年人说:“找他呀,他早就搬走了。这屋我是去年年底前从他手里买下的。”

“搬走了?哦。打扰了。”

对方回答后立即把门关上了。陈强民带着求助的口气问:“姑娘,你告诉我,你老公是不是叫陈贤奎?”

“你这人真有意思 我老公怎么成了陈…陈什么?”

陈强民说:“陈贤奎。”

女人这会也知道对方是认错人了,口气软和了,说:“跟你说吧,我老公姓邱不姓陈。”

“翦梅,他是谁?”楼梯上,走上一个三十左右的男人。

叫翦梅的女人说:“老公,你回来得正好,这个人大概是认错人了,说是找他儿子,还说这里是他的家。”

翦梅的老公转身问陈强民:“师傅,你说你找儿子?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陈强民说了“陈贤奎”三个字。

翦梅的老公有点惊喜:“你是陈贤奎的老爸?陈叔,我姓石,你叫我小石,快进屋快进屋!”

陈强民摆摆手:“我不进去了。我只想知道,啥时候这房子成了你们的了,有手续吗?”

小石说:“当然有,我们有转让合同,也有房产证。”

陈强民不甘心,说:“是吗?那你能不能让我看看?”

小石说:“当然可以了,你是陈贤奎的爸嘛。小梅,你去把房产证拿出来给陈叔看一下。”

当陈强民看到房产证上,赫然印着小区、楼道、门派号和户主姓名时,陈强民明白,这屋子确实不再属于自己了。他感到一阵晕眩:这个孽子不声不响就把老子的房子卖了!

(三)

陈强民大概在晚上八点左右到家的。一路上,出了二次状况,一次因为他电瓶车开的歪歪斜斜,被警察拦了下来,警察以为他喝酒了。结果,没有,就提醒他开车要注意力集中。一次是过公共汽车停靠站时,差点追尾等着顾客上车的公交车。虽然有惊无险,却把他吓醒了。

陈强民到家时,妻子已经在看电视了。见他回来,赶紧起身,问他有没有见到儿子?

陈强民气不打一处来:“这畜牲已经死了!”

妻子着急:“出了什么事?”

“什么事?这小畜牲把我们俩单位里分的房子卖了!”

“你说什么?卖了?”妻子以为自己听错了。

“卖了!”陈强民补了一句。

妻子听清楚了,但似乎不太信:“当初,他跟我们要房产证时,不是说要给女朋友看,说以后要做婚房的吗?”

“信他个鬼!婚房?我看坐牢房还差不多!”

“老陈,你怎么能这样咒儿子呢?”

“他像是我的儿子吗?我陈强民是这样的人吗?”陈强民一路上忍住的怒火终于彻底爆发了,“这小畜牲卖房这么大的事都不跟我们说一声,他眼里还有我们当爹当妈的吗?再说,那是他的房子吗?”

“你确定他是把房子卖了?”妻子还是有点不信。

“房卡都换了别人的名字了,房主夫妻俩我都见了,还有假?!”

“可他为什么要卖房呢?钱不够花,可以跟我们要啊,我们又不是不给。”

“这你去问你儿子了!”

“什么话,他不是你儿子?”

“不是,我没有这样的孽子!”陈强民气极至极。

妻子知道老公在气头上,就不再接嘴。他理解老公,谁摊上这样的儿子,都是家门不幸。唉,贤奎这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这一夜,夫妻俩都没有睡好,没睡好的原因,一是为不争气的老大感到气愤伤心,二是为老二的留学费用如何筹措感到焦虑。

因为没有睡好,陈强民第二天修车时都是迷迷糊糊的,正想跟老板说一声身体不舒服,请半天假,手机响了,是妻子打来的,妻子今天上晚班,上午在家。陈强民心烦,就问:“有啥事?”

妻子说:“你快回来!”

陈强民气不顺:“有话不能电话里说?”

“不能,出大事了!”

从老婆的声音里,陈强民知道家里确实出了大事,但他想不出出了什么大事。就赶忙去了老板办公室请假。请过假,陈强民立刻骑上电瓶车,心急火燎回家。

陈家离修车场不远,开电瓶车也就七八分钟时间。陈强民开开门,只见老婆坐在沙发上双眼红红的,显然是刚哭过。

陈强民说:“你怎么啦?”

妻子说:“老陈,我们家要遭大难了!”

“什么大难,莫名其妙。”

“贤奎被警察抓了!”说完呆呆地看着老公的反应。她没有料到的是,老公似乎早就料到似地,只是“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你说句话呀,到底我们该怎么办?”

陈强民说:“警察说他犯了什么事?”

“说是赌博、吸毒和贩毒。”

“什么?吸毒贩毒?”这下陈强民急了,他知道吸毒贩毒,尤其是贩毒,那是重罪,“那他贩了多少毒,警察有没有说?”

“没说,但看他们的脸色,好像不少。”

“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就刚才,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要他们等等你,他们说,局里还有事,就走了。”

陈强民站不住了,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他终于明白了,儿子为什么要卖房子了!

怎么办?大儿子进去了,且是贩毒进去的,不要说想出来了,就是小命估计也难保了。陈强民啊陈强民,你是不是前世做了什么孽,生出了这么个孽障儿子?要你帮着还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下午陈强民硬撑着要去上班时,他又被四五个人堵在了自己的家门口。

“你们找谁?”陈强民问这帮不速之客。

一个像跟班的男人问:“你姓陈,叫陈强民,对吧?”

陈强民点点头。

“那好,我们老板要跟你说话。老板。”说着转向他身后的老板。

老板是个小个子男人,看上去弱不禁风,但一双眼睛锐如鹰眼,仿佛能看到人的骨子里,他温和地对陈强民说:“陈师傅,我们能不能进你家里谈?”

陈强民知道来者不善了,赶紧侧身:“当然可以,你们请进。”

这时老婆从卫生里出来,看见老公:“怎么你还没走?不上班了?”

陈强民刚要开口,小个子男人说:“这是伯母吧,我们是贤奎的朋友。”

“贤奎的朋友?他、他…”

小个子男人轻声细语说:“你是不是想说他已经被公安抓了,对吧?这个我们已经知道,所以我们只能前来打扰找二老帮忙了。”

陈强民说:“你们找我们有什么事?”

小个子男人对身旁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说:“阿四,你跟二老说。”

戴眼镜的走到陈强民跟前:“是这样 你们的儿子陈贤奎借了我们公司一笔钱,已经逾期一个多月了,现在连本带息一共有三十多万,我们老板仁慈,滞纳金就算了,你们还三十万整数就行了。”

陈强民惊得目瞪口呆:“三十万,我儿子借那么多钱干什么?”

“这个你不应该问我们,应该去问你儿子。”

陈强民妻子说:“既然是他借的,你们应该去问他要!”

“怎么?想跟我们耍赖?是不是以为我们对你们没办法?行,不想还,那就法院见!”

小个子男人拦住了他:“阿四,别跟老叔老婶这么说话。是这样,”他转向陈强民,“陈师傅,我们也不会轻易放款的,当初贤奎跟我们借时,他是给了我们抵押物的,“阿四,把凭证给陈师傅看看。”

阿四遵命,从黑包里拿出一本红红的本子。上面赫然印着房产证仨字,“陈师傅,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现在住的房子的房产证?”

陈强民接过翻开一看,不错,是自家的房产证,看来这畜牲把家里的房产证偷出去做抵押了。

就在小个子男人从陈强民手里拿回房产证 交给阿四时,陈强民妻子叫了起来:“你这个是假的?我家的房产证在家里!不信,我拿给你们看。”

小个子男人说:“别拿了,老婶,你那个才是假的,你家贤奎怕你们担心,给你们做了个假证,不信,你自己去看。”又对着陈强民说:“陈师傅,我们在你面前是小辈,我们也不想跟你们撕破脸皮,可我们毕竟是一个公司,有几十口人要吃饭,我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所以借出去的钱肯定是要收回的,这样吧,给你三天时间,你把钱凑齐还给我们,我们彼此不伤和气,怎么样?”

陈强民知道这些跑社会的人不好对付,但他还是心有不甘:“老板,你说的我们也能理解,我儿子真的借了,我们认账,可你总要给我们看看我儿子借钱的借条吧?”

小个子男人一拍脑袋:“老叔,你说的对。我怎么忘了这茬!阿四,看你这事办的,给老叔看借条。”

于是,阿四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递给陈强民。只见纸上写着:今向鸿运担保公司借到人民币三十万整(含本金和利息),三个月之内归还,逾期不还,以某某路某某小区某某幢某某八十平米套房抵押。借款人,陈贤奎。

陈强民看清了,那狗爬式的签名确确实实是儿子的字迹。

小个子男人说:“陈叔,看到了吧,逾期不还,我们是可以收你的房子的。可我们不想做的那么绝,你应该理解我们的苦心和善意。”

陈强民只得点头称是,说:“老板,可三天实在是太短了,三十万,我们这样的人家,哪儿去借得到?”

“那你打算怎么还?”

“还能怎么还,只能卖房了!”

小个子男人表示理解:“我想你们也只有这条路了,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再多,我就做不了主了。”

“那你能不能把房本还给我们,这样我们叫人看房时人家也信。”妻子已经相信小个子男人手里的房本是真的了。是啊,自己那个孽子什么事干不出来?

“这个你不用担心,只要你们跟买房人谈妥了,要过户时,房产证自然会还给你们的。”

(四)

陈强民的房子是在期限的最后一天成交的,卖了八十万。这还得归功于老同事金荣。金荣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游说买家,说了一大堆那房子的优点,说不瞒你说,要不是他家儿子有事,这样好地段的房子,谁都不会卖的(这倒也是实话),终于说动了买家。只是让陈强民苦笑的是,以前和同事聊天时,同事常夸他有眼光,说他们这些年是白干了,而他陈强民呢,干半辈子的活,却赚了一辈子的钱。每当此时,陈强民也为自己拥有二套城里的房子而沾沾自喜自鸣得意。可现在呢?

像做梦似地,醒来后二套房子眨眼间一套都没有了!陈强民想想有点伤心和愤闷,千怪万怪,自己生了老大这个孽种,把好端端的家搞得家不像家!

还是老妻想的开:“算了,老陈,算下来,经济上我们也没有亏多少。”

陈强民以为妻子说胡话了,盯着她。

妻子说:“你听我说,我们这房子买时花了二十万,现在八十万卖了,毛估估赚了六十万。我们的老房子是福利房,花了二万块钱,产权归我们了。被贤奎卖了三十万,钱的影子都没见着。这是真亏了。但我们要是用这赚回的六十万再买一套一样面积的房子,也是应该买得到的吧?”

陈强民说:“我看你人没老,但脑子已经是老年痴呆了,我问你,就算能买回一套一样面积的,那我们辛辛苦苦存的二十万呢?”

妻子说:“卖房款不是有八十万吗?”

陈强民想了想,也是啊,那二十万不是包括在八十万里?这样想,心里总算宽慰了一些。

陈强民卖房得到的八十万是这样分配的,三十万还了儿子的高利贷,四十五万作小儿子贤君的留学费用(不够的话只能以后再说),五万留给自己,打算租一个小套,年租金不超过五千。给金荣五千,金荣够朋友,只收了二千,说他不是自营,这钱必须上交店里。陈强民的租房也是金荣帮忙的,四十八平米,地点、租金都没有超出陈强民的预算范围。

搬家后的第二天,陈强民即给儿子贤民通过支付宝转账,转去了二十万块钱。但儿子那边没有什么反应,陈强民怕了,以为钱是不是转到了别的人手里?可一查转款记录,没错啊,正在困惑之时,儿子的电话来了,儿子在电话里很兴奋。

“爸妈,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的出国留学日期已经定了!”

陈强民打断他:“先别说留学的事,我问你,转你的二十万,你收到了没有?”

“收到了。爸妈,你们先听我说,我已经不需要你们的钱了,我的学费、生活费,对方学校全包了!”

“你说什么?全包了?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强民以为自己听错了。

儿子花了十多分钟的时间解释,陈强民和妻子终于弄清楚了,儿子当初投的简历不止一份。也就是说,他的简历投了美国的大学,也投了欧洲的大学。最后,被美国和欧洲(瑞士)的大学几乎是同时录取了。考虑再三,儿子觉得去瑞士比较好,因为那儿是全包的。且这所大学所开设的专业跟美国一样。

陈强民听后流泪了,要知道这是他们家这些天里听到的最大最好的消息了!

陈贤民换了个话题说:“爸妈,我怎么打不通哥的电话呢?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陈强民一听儿子问起这个,想告诉他,但又怕影响小儿子的心情,就说:“你先别管他了,以后再跟你细说,你现在当务之急做好出国的准备。对了,出去之前 你打算回家不回家?”

儿子说:“爸妈,那边催的急,我这边学校的手续一办妥,就要去报到,我想…”

“明白了,你去吧,好好读书,为我们陈家也争口气,你那个哥是指望不上了。”这最后一句气话,无意中说漏了嘴。

小儿子贤君马上有所反应:“爸妈,我哥到底怎么啦?”

“别问了!”

“爸,我哥他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们要告诉我!否则,我出去也没法安心读书的。”

陈强民想,这事瞒看来是瞒不过了,只得就把大儿子的事以及卖房子的事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小儿子。

儿子陈贤君在电话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说:“爸,你告诉妈,你们将来养老的事,我作为儿子义不容辞,以后我会给你们买回一套新房的”

(五)

一个星期后,儿子陈贤君登上了去异国他乡的求学旅程。

三个月后,陈强民的大儿子因聚众赌博、吸毒、贩毒,尤其是贩毒,数额巨大,被执行死刑立即执行。临刑前三天,陈强民夫妻去见儿子最后一面,儿子痛哭流涕说,自己不该卖父母的房子和借高利贷用来贩毒,自己走到这一步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要求父母就当没有生过他这个孽子。

陈强民大儿子的死刑是在上午九点多执行的。据后来陈贤君回忆,枪声响时,他那儿正是半夜时分,他刚离开校实验室,猛然间,胸口像是被一个锐器猛烈地扎了一下,一时疼痛难忍。有人事后解释,这是双胞胎兄弟之间的心灵感应。

三年后,陈贤君学成归国,受聘于国内一家顶级的人工智能开发公司,第一年就年薪百万。

第二年,孝顺的儿子没有食言,要为父母在近郊按揭一套带院子的小别墅。

但陈强民夫妻俩执意拒绝,说买一套够两人住的屋就行了。最后,儿子尊重父母的意见,给父母买了一套离市区不远的小高层全新三居室二手房(原房主入手装修后,因随儿子移民国外,一天都没有住过)。

搬进新房的那晚,陈强民感慨万千:“我们终于又有了自己的房子。”

妻子一边“嗯嗯”附和,一边不断地擦着流出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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