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夜伏案写作,台灯下无意瞥见手腕镯子上的卷草纹,兰花,芝草,牡丹,缠绵在一起,竟如古画中仕女衣襟的金边,在灯光里闪着温暖的光芒,也衬得肌肤如雪,甚是漂亮。于是举起手腕仰靠在椅子上凝神注视这抹诗意的温柔,倦意顿消,原来我们终其一生,都在寻找与自己骨相相契的那抹金色。
记得那年秋天,收到了一笔稿费,想到数月里青灯黄卷日夜星辰的辛苦,于是就想买一支镯子做个纪念。
金店里钻石璀璨夺目,翡翠晶莹剔透。而黄金却像一位历经沧桑的美人端坐在一角,不争不抢却仪态万千。
在金柜前停下来,看了许多款式的金镯子,终于选择了一支卷草纹实心手镯。
卷草纹除了漂亮,兰花,牡丹,仙草的花纹象征着吉祥如意,生生不息。吉祥平安,正合我意。
我的第一件金首饰是台湾的舅舅回乡探亲时送的,精巧的梅花戒指戴在少女洁白如玉的手指上很是好看。为了防止脱落妈妈还细心地在戒指上缠绕了红丝线。其时大家都清苦,很少有人戴金首饰。
年轻的时候喜欢戴银、玉石、珍珠、玛瑙南红......黄金首饰早就束之高阁,金子,那样俗气,与我们的文艺气质不符。
也喜欢铂金钻石。曾经有一句广告词“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迷醉了多少女人的心。
在人间躇跎半生,总是要到了某一个阶段,才会觉醒,重新爱上了金首饰,就像我们人到中年才会特别重视那些平淡朴素的人与事,与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挥手告别。
江南女子对黄金的爱恋是深入骨髓的。女人的一生,总要攒几件金器。待嫁时,母亲会从箱底取出压了多年的龙凤镯,沉甸甸地套上女儿的手腕。那金镯子带着体温,像是要把一生的祝福都融进去。我见过老人的镯子,布满细微的划痕,像年轮一样记录着岁月。她说金子最懂女人,戴久了,连光泽都带着体温。
金首饰戴厌了,可以去镕掉重新打制。女友是一个慧质兰心的女子,近年来热爱手工制作黄金首饰。我拿了一件旧首饰到她的工作室,喝茶聊天看她打金。
真金不怕火炼,她用火枪熔金,液态金属泛着幽蓝的光,在坩埚里流动如远古的河流。她说假金太亮,像暴发户的嘴脸,真金却是温润的,带着岁月的包浆,像旧宣纸晕开的朱砂印。那些金器经过千锤百炼,最终化作吉言手镯、牡丹花簪、绞丝手镯、如意锁片,美伦美焕。
常在博物馆看到古人佩戴的那些精美的金饰品,那些流动的曲线,让人想起宋人词句里的金步摇,隔了千年,犹听见环佩叮当,又仿佛远古传来的歌谣,令人心醉。
金在中国传统中也是贵气十足,《红楼梦》中宝玉宝钗是“金玉良缘”,皇家的女儿是“金枝玉叶”,新婚燕尔是“良宵一刻值千金”,好听的话称“金口玉言”,坚不可摧叫“固若金汤”,糜烂的生活是“纸醉金迷”,坏人变好称作“浪子回头金不换”。
从经济角度看,似乎还没有哪样消费品有黄金的保值功能。钻石真的是让你一颗永流传,因为你根本卖不出去;衣服包包若干年后成了废品;那些氧化的银,发黄的珍珠,真假难辩的玉石,都是消费品。
只有黄金,买下了钱并没有花掉,只是以另一种方式陪伴了你。
女人爱黄金,爱的或许不仅是它的价值。那些金饰承载着太多记忆:婚礼上的龙凤镯、孩子满月的长命锁、妈妈传下来的耳坠......每一件都是一个故事,都有一段情。
多年前母亲也送给我一支金镯子和一只翡翠戒指,一直藏着,近来才拿出来戴戴。又回忆起母亲买这只金镯子时其实十分辛苦,那时候她独自开了一家百货店,起早摸黑赚钱。年前让父亲帮忙看店,她去了当时最大的银楼买了两只金镯子,两枚翡翠戒指,与女儿一人一样。
一晃多少年过去了,冬日暖阳里,看着手腕上的金镯子翡翠戒指,厚重温暖的金色,一如母亲的爱。
一只金镯子,传承的是爱情亲情,当你戴上有故事的金镯子时,不仅仅是美在腕间,还有温暖涌上心头。
有人说,黄金的温度,就是女人的温度。它不张扬,却坚韧;不耀眼,却恒久。那些金器在岁月里流转,从母亲到女儿,从新娘到老妇,串起了一个个女人的一生。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女人总爱黄金,因为它像极了我们自己,在时光的打磨中愈发温润,愈发坚韧,愈发懂得生命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