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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信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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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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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飘来反季情书

日历上“大雪”二字刚落定,随风就飘来反季情书。推窗时竟不需缩颈,十六七度的暖意裹着草木的轻尘扑在脸上,让檐下刚挂好的腊肠都少了几分凛冽底气。元代吴澄在《月令七十二候集解》里说“至此而雪盛矣”,可眼下这光景,倒像暮春偷拆了冬的邮包,把“大雪封河”的古训,换成了满街单衣行人的身影。

连续二十多天的晴朗,把天空洗得发透。陈堡草荡里,本该枯寂的苇杆还擎着浅褐的穗,阳光穿过时泛着绒光,惊起的野雁扑棱着翅膀掠过水面,搅碎满荡金波。

再看大雪时节的陈堡清水湾,把冬的凛冽揉成了一湾软暖的晴光。天蓝得像被水洗透的蓝绸,只斜斜缀了两缕云絮,是风偷懒时随手搁下的棉絮。河水静得能盛下整个晴空,连岸边泛黄的柳丝都懒怠摇曳,只将金褐色的影子浸在波心,与远处红砖民居的轮廓、塔吊的铁骨一同洇成了半透明的画。暖阳是这画里最温软的笔,把空气烘得松松的,连风掠过河岸石栏时,都裹着草木晒透的暖香。没有冬的萧索,倒像秋不肯走的余韵。瞧,柳叶还攥着最后一抹金,水色清得能数清云的丝絮,连远处人家墙根的草垛,都泛着被阳光吻过的暖黄。塔吊的铁臂在蓝天下静立,像在等风递来春的消息,而这湾清水,早把季节的刻度浸成了软的、暖的,让“大雪”两个字,都成了这晴日里轻软的落款。

古人将大雪分作三候:“一候鹖鴠不鸣,二候虎始交,三候荔挺出”。原是说天寒至极时,寒号鸟敛声,猛虎因阳气萌动而交尾,兰草也感知春信抽芽。可在这暖冬里,规律全被打乱。办公室的加湿器彻夜作响,窗台上的绿萝叶尖却依旧焦黄;小区里的腊梅本该傲霜,此刻竟迫不及待地鼓出花苞,像是把“万物冬藏”的规矩抛在了脑后。

老人们翻着手机里的天气预报,念叨着“从来没这么暖过”。未来五天依旧是晴日,气温眼看要撞向二十度,连气象局的朋友都笑称,这是“大雪节气里的小阳春”。我忽然想起兴化李中水上森林的晨雾,那些水杉的气根在暖湿空气中舒展,候鸟本该南飞却迟迟不走,它们或许比人类更懂,自然从没有绝对的“常态”。就像泰州近十年的大雪天气记录里,既有零下的严寒,也有十九度的晴暖,所谓规律,不过是千万次变化中沉淀的大概率而已。

干燥的风里藏着另一种启示。某日在巷口遇见卖烤白薯的老人,铁皮炉里的炭火正旺,红薯的焦香穿透空气。他说:“天暖就多烤些,赶在冷空气来前。”这便是人间的智慧:不纠结于反常,只专注于应对。就像古人“小雪腌菜,大雪腌肉”的习俗,本就是顺应时节的生存法则。如今气候变了,腌肉的日子稍作调整,那份烟火气却丝毫不减。极端天气撕开的从不是绝望,而是让我们跳出惯性的契机,就像那些在暖冬里依旧扎根的麦苗,它们不抱怨阳光过盛,只是默默把根扎得更深。

清水湾向东的府前广场上,孩童在放风筝,风筝线拉得笔直,像连接天地的琴弦。风动弦鸣,奏的不是仲冬的肃杀,却是生命的蓬勃。这或许就是这场反常天气的意义:它让我们在熟悉的节气里看见陌生的风景,在既定的认知中学会拥抱变化。就像人生难免遇到“暖冬”式的意外,看似打乱节奏,实则是让我们在偏离中看清方向。

气象图上,北方的冷空气已在集结,预报说旬末就会抵达,雨水也将随之而来。此刻站在银杏树下,看阳光在地面织就斑驳光影,忽然懂得,这暖冬不过是自然的一次深呼吸。它让我们看见,所谓“盛极而衰”的节律,从不是刻板的教条——阳气可在寒冬蛰伏,也可在暖冬潜行;生命既能在酷寒中坚守,也能在暖阳中蓄力。

我知道冷空气终将到来,雨水会滋润干裂的土地,腊梅会在适温里绽放,一切终将回归平衡。大雪时节的暖阳,是自然写就的短诗,它轻声告诉我们:敬畏不是墨守成规,而是在变化中保持谦卑;顺应不是被动等待,而是在无常中积蓄力量。当我们学会在暖冬里珍惜阳光,在寒春里守护嫩芽,便真正读懂了与天地相处的密码——那是在流转中坚守本心,在变迁中孕育希望的生命智慧。

写于2025年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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