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旧皮鞋

老陈蹲在阳台角落，一遍遍擦拭着那双早已褪色的旧皮鞋。鞋面上的褶皱像他额间的皱纹，深深浅浅，藏着说不尽的故事。儿子小陈站在门口，欲言又止。明天就是他婚礼的日子，可他怎么也开不了口，请父亲穿这双鞋去参加婚礼。

“爸，我给您买了双新的，明天……”小陈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手里捧着一双锃亮的皮鞋。

老陈没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手里的布却没停。

那双旧皮鞋，是小陈母亲生前送给他最后的礼物。

二十多年前，老陈还是个走街串巷的修鞋匠。每天清早出门，深夜才回，一双粗糙的手不知缝过多少人的鞋，却总舍不得给自己买一双新的。小陈母亲体弱多病，常年吃药，家里日子紧巴巴的。

那年冬天，小陈母亲病情突然加重。她悄悄托人从镇上捎回一双皮鞋，藏到除夕夜才拿出来，对老陈说：“今年你四十了，穿双像样的鞋吧。”

老陈红着眼眶骂她浪费，转身却躲到门外偷偷抹泪。那是他人生中第一双不是修补而来的鞋。

可惜，母亲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从此，这双鞋成了老陈最珍贵的东西。只有重要场合他才舍得穿，每次穿完都要仔细擦拭，上好油，用布包好。鞋底磨薄了，他就自己一层层补；鞋跟歪了，他就一次次修。他说：“这鞋里有你妈的温度，穿一次，暖一次。”

小陈小时候不懂，总觉得父亲寒酸，让他在同学面前丢脸。直到他去外地上大学的那天，父亲就是穿着这双鞋，一路沉默地把他送到火车站。临别时，父亲突然塞给他一沓零零碎碎的钱，说：“别省着，爸能挣。”

后来小陈才知道，为了凑齐他的生活费，父亲连续接了好几个夜班的活。

如今，小陈在大城市立了足，有了体面的工作和即将成立的新家。他总想补偿父亲，买新衣、新鞋，带他去旅游，可父亲总是摇头，说“旧的好，旧的舒服”。

婚礼前一晚，小陈起夜，看见阳台亮着微弱的灯。

老陈正对着那双旧皮鞋发呆，手指一遍遍抚过鞋面，像是抚摸一段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小陈悄悄退回房间，一整夜没合眼。

第二天，婚礼现场热闹非凡。老陈穿着一身笔挺的中山装，脚上却是那双怎么擦也掩不住岁月痕迹的旧皮鞋。

司仪让父亲上台讲话。老陈握着话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我老婆走后，我就靠两样东西活着：一样是我儿子，一样是这双鞋。”

台下渐渐安静下来。

“儿子往前走，不能回头。鞋旧了，不能丢。”他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有些人陪你走一段路，有些人陪你走一辈子。这鞋是我爱人给的，她没走完的路，我替她走。她没看到的风景，我替她看。”

他看向小陈，眼角湿润：“今天你成家了，爸高兴。这双鞋我就穿到今天为止。从明天起，爸陪你走新路。”

小陈走上前，紧紧抱住父亲。全场掌声雷动。

婚礼结束后，小陈把父亲送的新皮鞋仔细收好，却把那双旧皮鞋摆在了自己新家的玄关。

他说：“有些东西，旧了才珍贵。有些人，永远不会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