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站台,总有一种独特的焦灼。日光疲软下去,给水泥地投下长长的、歪斜的影子。我混在几个陌生的影子里,一同引颈企盼。风是热的,裹挟着城市尾气的浊味和道旁樟树苦涩的清香,一阵阵扑在脸上。时间在这里仿佛变得黏稠,每一秒都拖着沉重的步子。
已经过了二十分钟,按理,早该有一辆拖着笨重身躯的公交车,喘着粗气进站了。可路的尽头,只有川流不息的小轿车,闪着傲慢的光,飞驰而过。站台上的人,渐渐都摸出了手机,屏幕的光亮映着一张张无表情的脸。这是一种无声的契约,大家都在用这种方式,对抗等待的虚无。我却固执地不肯掏出手机,仿佛那样便是一种投降,承认了这场等待的荒谬。我偏要看着那片空茫的尽头,用目光将它灼穿。
然而,耐心终究是有限的。一个念头像藤蔓般悄悄缠绕上来:是不是错过了站牌上的时刻表?或是前头路段出了事故?又或者,我要等的那趟车,今天压根就歇班了?越想,脚步便越不安分。不远处,街角那家便利店亮着温暖的灯,似乎在招手。去买瓶水吧,就一分钟,我对自己说。仿佛是为了给这短暂的逃离找一个正当的理由。
几乎是跑着去的。冰凉的矿泉水瓶刚握在手中,远处便传来了熟悉的、沉闷的引擎轰鸣。心猛地一沉,我拔腿便往回赶。可还是晚了,只来得及看见那路熟悉的数字,以及它那庞大的、决绝的背影,汇入车流,消失不见。我站在原地,矿泉水瓶外的水珠,冰得手心发麻。一种混合着懊恼、荒诞和自嘲的情绪,涌了上来。你瞧,生活总是这样,精准地捕捉到你最松懈的瞬间。
站台又空了,只剩我一人。夕阳彻底沉了下去,天边留下一抹残红。我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清凉划过喉咙,竟意外地让那颗焦躁的心平静了下来。我忽然想起无数个类似的时刻:雨天等不到的伞,人群中盼不来的回眸,漫长努力后迟迟不来的回响……“稍一离开,车就到了”,这几乎成了一条人生的谶语。
可是,难道就因为这一次的错过,便要永远地、寸步不离地守在这个站台吗?那未免太可笑了。车会来,也会走;会赶上,也会错过。但站台还在,路还在,目的地也还在。我等的,不仅仅是那具钢铁外壳,更是它所能载我抵达的那个方向。只要方向是对的,多等一刻,又何妨呢?也许下一辆,会更空敞,司机会更和善,窗外的风景会更好。
于是,我重新站定,将空水瓶丢进垃圾桶。夜色渐浓,路灯“啪”地一声亮了,将我的影子拉得更长,却也照得更清晰。我依然望着路的尽头,心底那片因错过而泛起的涟漪,已悄然平复。我依然相信,我等的车,马上就要到来。这份相信,不再是因为时刻表的承诺,而是源于一种选择——我选择相信光,相信路,相信自己的等待,终有回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