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米面子”不得不说谷子,我的老家在沂河的上游,小时候,村集体种谷子,分地单干后,每户人家在山地里也种一些,我们这地方生产谷子。
玉米、小麦、大豆、高粱、地瓜、谷子等农作物,每家都种,家里都有,基本没有到外边集市上买的。一个标准的庄户人,家里不会没有这些东西,那是他们的专业,是他们的本分。庄稼地里产的东西,如果还要买,会被人笑话。
小米是北方的主要农作物,南方人吃大米,我们北方人有小米,并坚定的认为小米更有营养,比大米好,小米是粮食中的金子,只有生孩子坐月子的孕妇,才有资格吃这么金贵的粮食。小米粥熬上,小火慢慢的熬,熬出一层油,结成一层膜,薄薄地覆在上面。拿一个蓝沿白瓷大碗,盛上满满一大碗,裹了红方巾的产妇坐在床上,由人服侍着,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小米的美味,享受着这份特权,为的是让她补充生孩子的身体亏欠,快点恢复体能,也是为了小孩能有充足的奶水喝,快快成长的必需,小米养人,小米养育了一代代人。
谷子特点
这种作物,有一个特点,耐干旱,耐贫瘠,适合在山岭薄地生长。特别是我们这个地方,每年会春旱,旱的时间长,一般的庄稼都熬不过去,如果不抗旱,不浇水,冬小麦和玉米都会保不住苗。但是谷子却能顽强地生存下来,这是它的能耐。
谷子在小苗的时候,不但不浇水,人们还希望天旱一点,只有天旱了,小苗的根才会使劲的往泥土里扎,去寻找地心里的水分,才会生长出强大的根系,在农业上叫墩苗,不墩苗将来谷子长不好,就象人们说的:“不经历挫折困苦,人长不大”一样的道理。夏天来到,雨水多了起来,它的根派上用场了,肆意地吸收着营养,为谷子的成长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无论是狂风暴雨,还是烈日炎炎,都耐何不了它,风不能拔出它,太阳晒不死它,这都是有强大根的好处。
谷子喜欢阳光照射,山岭地、向阳坡是它的最爱,既有阳光照,也能通风透气,这样长出的谷子最好吃。
和煦的春风吹拂着大地,万物萌发,到处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田野处处桃花盛开,娇艳欲滴。远坡上,山路弯弯,石堰因地赋形,错落有致,形成道道梯田,新翻的土地,荡的平整如镜,没有一棵杂草,没有一块小石子,为种谷子做好了准备,等待着人们去播种。
每年的谷雨前后,布谷鸟在天空中鸣唱,发出“布谷”“布谷”的叫声时,劳作的人们陆续走出家门,田野里热闹了起来,开时播种谷子了。
谷雨前后,种瓜种豆,这是古老的农谚,是古人智慧的结晶。清明后,到谷雨,是种谷子的好时候,人们要在这个时间段下种,过了节气,再去播种,那就一年白忙了,不会有什么好收成,老话说的好,“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
播种开始
有一人驾辕,两人拉边绳,一个人扶耧的双腿耩子,这个效率最高。耩地是有说道的,扶耧的水平最高,一般由最有经验的人担任,是总负责人,掌全局的,下种的多少,耩的深浅,速度的快慢,全由他来掌管。驾辕的要用力拉,还要掌平衡,保证线路的准确。两个拉边的,要用力均匀,力道合适,否则会拉偏,要求四个人要有合作精神,各司其职,通力合作,否则这活是干不下去的。有一人拉,一人扶耧的单腿耩子。还有一人用镢犁沟,自己撤种单干的,这些用人少,会慢一些。
谷子种下后,要压实,不然会落干,不发芽。双腿耩的,得用一个专用工具“墩毂辘”,是专门用来压实耩的谷子的,用石头做成的两个圆轮正好压实耩子犁的两道沟,单腿耩的,用独轮胶皮车子压实,单干犁沟的覆上一层薄土,用锄平推压实就行了。
间苗
谷苗子长到20多公分的时候,就得开始间苗了,间苗的目的是疏苗。下种时,怕苗出不好,会多下种,长出苗后,过密的要拔去一些,给单个谷子合适的空间,拔苗的原则是去弱留强,这样谷苗长得好,产量更高。
间苗有专用的工具,一把铁制的小铲子,干活的人要沿着每行小苗蹲下,手拿着小铲子,用小铲子铲去杂草,铲去过多的谷苗,边铲边蹲着前行,有点戏曲里矮子功的功夫人才行,太胖的人蹲不下,是干不了这活的。
间苗是精细活,蹲着看的清晰一些,操作起来也更精准。
到了间苗的季节,田野里的人们就象企鹅一样在地里劳作,别有一番风景。
拔莠草
夏季里,雨水的滋润,让谷子长得旺盛,同时杂草也争先恐后地长出来,需要人们不时的到地里去锄杂草,如小芙子苗、大芙子苗、萋菜、热草巴子、莠草等等,行之间的杂草,用锄滑锄就可,但在苗之间的杂草,就得用手去清除了,最难识别和去除的是莠草,它长得和谷子差不多,但是比谷子长得旺,根又粗壮,不好拔,得用大气力。它疯狂的生长,吸收地里的营养,影响谷子的收成。
驱麻雀
秋日,天高气爽,风轻云淡,满地的谷子一片金黄,尺把长的谷穗压弯了头,微风吹来,波浪滚滚。
成熟的季节也是农民最操心的季节,成群的麻雀开始上阵了,抢食农民的谷子,山野里人们也活跃了起来,有吆喝的,有吹哨的,有打锣的,有敲破锅的,还有放鞭的,山坡里到处都是声响,是人们在驱赶在地里偷食谷子的麻雀。还有在地里扎放草人的,多是用谷秸扎做身子,头用葫芦做,葫芦上面画出人脸,戴上破草帽,穿上破褂子,面目多是狰狞恐怖,也有的滑稽可笑,一开始效果还可以,鸟儿以为是人,不敢落下来,但过几天后,鸟发现是个骗局,就效果不怎么样了。
秋天在坡里看谷,离了人是不行的。
掐谷
收获的季节是快乐的,到处洋溢着欢乐和喜庆。
收割谷子,在我们这个地方叫掐谷,是在食指和拇指上各套一个半园形的铁片,象两个夸张的大指甲。在谷穗的下方约一拳的位置,两个铁指甲轻轻一掐,就掐下谷穗了,会干的左一掐,右一掐,一会就掐一大把。掐好的谷穗放在地边的木架上,摞的整齐有秩,然后再用绳子捆好,用长扁担挑起两架,步子踏着扁担的节奏,听着扁担发出的吱吱声音,不紧不慢,将谷子挑回家。村里还是生产队的时候,往往十几个人一块劳动,挑谷子也是一块走,扁担上下跳动,人步调统一,一字长蛇走在山间小路上,仿佛是跳一曲丰收的集体舞,大地是舞台,山岳、河流是背景,场面壮观宏大。
打谷
阳光照在打谷场上,晒好的谷子摊成园形,半大不小的小子牵着小毛驴,小毛驴戴着笼头,拉着碌碡,碾压着谷穗,打谷子的汉子或媳妇在谷场上,用木叉不时地翻着谷穗,谷粒脱离母体纷纷落下,谷穗变成了笤帚苗子和谷粒,笤帚苗子用来绑成小巧精致的小笤帚,用来扫碾或扫床,谷子就用小车运回家了,颗粒归仓,庄稼人的眼里没有不成用的东
伐谷
伐谷,将家里缸或瓮里的谷子,用箢子盛上半箢子,提到碾棚里。碾盘上的谷子要厚实,不能太薄,厚的目的是让谷子在碾砣的挤压下,谷子之间相互摩擦,使小米和谷糠分离,如果太薄就将里面的小米碾成粉了。经石碾反复压几遍,让谷子外面包裹着的米糠和小米分离,再用小巧的柳条编成的簸箕簸去糠皮,剩下的就是金灿灿的小米了。谷糠不能浪费掉,用来做鸡的饲料,或着用来填枕头,用谷糠填的枕头,软硬合适,适于睡眠。
洇米(碾米)
洇米面是离不开细萝子的,精巧的小细萝用得是细纱布,这样萝出的米面,细而均匀,纱布越细,米面的质量越是上乘。
将自家小米在石碾上反复碾压,碾压时不断地用小笤帚在面上划拉,不让米面结块。多压几遍,多划拉几次,看看差不多了,小米碾成面了,然后在碾盘上用小笤帚将碾好的米面堆在一起,同时也扫干净了碾盘的另一部分,拿一根干净光滑的枣木棒子放在碾盘的空白处,将小萝放在枣木上,一小碗压细的米粉倒在小萝里,然后,有节奏地快慢适中地拉、推、晃细萝,洁白的米面纷纷落到碾盘上,米面做成了。
打米面
电视里常有一段广告语:忘不了芝麻糊的叫卖声。
我是忘不掉米面的。
山里人,文化少,土的很,不会象城里人叫“茶汤”,文绉绉的,我们有一个直来直去的名字“打米面”,或叫“打米面子”。
“打米面”关键在一个“打”字,有讲究。要先烧一壶开水,滚开的,稍放一会,不让它滚动,目地是让水中的水垢落底。拿一个细瓷的大碗,把刚刚平静的开水倒在碗里一些,大约八分之一多。用筷子或小勺快速的将水打至温开的温度,同时也预热了瓷碗,然后,用小勺挖上三四勺的米面,再用小勺快速地打成水汤,一定要打得又匀又透,不能有疙瘩。再把开水壶拿来,壶嘴接近碗沿,对着碗的中心冲水,边冲边抬高壶的位置,以增大冲力,要挑起水溜,一气呵成,不带停顿,冲至碗沿,水壶做出凤凰三点头的姿势,收起最后一滴水,完美收场。米汤快速翻滚着,冲水结束了,也凝固成糊状了,再用小勺匀一匀就好了,一碗米面做好。
这里面有几个关键的环节,一是开水沉一沉,为的是水垢下沉,壶底的水不能用。二是开水打温后,放米面,温度过高就会凝结,不易打成水汤样子。三是最后米面放的过多或过少都不成,多了打成疙瘩汤,少了就太稀了。这都是功夫和火候,是多年经验的积累。
喝米面是讲季节的,夏秋一般喝的少,以冬天为多,冬日的晚上,全家一人一碗,米面的清香弥漫了整个房间,喝下一口米面,全身温热,浑身的毛孔舒展开来,捧着碗,暖着双手,双手不停地转动碗,嘴沿着碗沿找着正合适的温度,不停地吸吮着,喝完,擦一擦嘴,心满意足地坐在椅子上,懒洋洋的,放松,舒坦,人生享受也不过如此了。
2022年9月20日于沂源县档案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