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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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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过村庄的女人

一个女人很久不在村子里出现,没有谁去过问很多,村庄的事物依然按照它自己的节奏有条不紊前行着。在这之前是有人相劝的,甚至一番苦心。可是死了心的人,是很难再听进去,似乎在听,似乎又在一个夜晚全冒出去。他是左右问难么,他有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谁有理由去盘问他,在下定最后的决心之前都做过哪些?那一夜的风刮的凛冽,有人说听到汽车的响声是在后半夜,村子里有过狗叫,断断续续。

佳木,好歹是孩子的娘啊,是否再好好想想?

一个男人耷拉着脑袋,几乎一言不发。他抬起头看向房顶,上面堆放着女人赤着脚在这之前一个一个夜晚捡回来的包谷。忽然一穗玉米滚了下来,落下的声音有些生硬,甚至发闷。男人的脸有些铁青,脸上的肉耸动了下,他直起身子想要做什么动作。只是抬了下手,又放了下拉。他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他的呼吸已经开始急促。他使劲摸向口袋,想拿出烟卷吸上那么几口。烟卷刚放在嘴边,那只手一哆嗦,瞬间滑落地面。他使劲踹了一脚草垛,草垛被踹出一个大坑,草垛歪向东面,草垛下睡着的狗一个机灵跑出多远。

不要啦,留着他干嘛。十年前被几个钱领回来,我再把她送走。说完这话一屁股坐在地下。佳木的娘已经在屋里嚷嚷,一个傻子能做什么,需要人照顾一天三顿,吃喝拉撒都不懂,我这七十岁的身子还要跟着遭罪,甚至她拿镰刀吓唬我,我的身体哪里顶得住她那张臭嘴。

佳木,你可要想好啊,女人虽然傻了点,可好歹孩子有娘在。孩子大了也好说出个出身,可不敢糊里糊涂。

男人选择了沉默,他想起来女人刚到家那阵子,他身上涌动着是使不完的劲。他虽然嘴上会骂,嫌弃她是个傻子,可好歹是个女人。他终于有地方可以耕地下种,那些个夜晚他不再一个人在村子里闲逛,他不再偷看一头野驴在早晨干过的事。他自己在那之前也是一头驴,他的驴东西被闲置多少年。他哭啦,是委屈还是不甘?

他把女人领回来的时是在一个夜晚,女人不会说话。女人的手被她用一根绳子栓着,那是他花过钱的物件,他不能让她随意跑掉。他给人介绍的时候,总会说一句,她就是个傻子。

一个傻子不该有太多的表情,甚至肢体语言。但是那个女人不同,村子里的人虽然听不懂她说话,可是她依旧吱吱呀呀在表述什么。有人说她在描述佳木不心疼她,有人说她是在说丑事,她经不起那些事。她开始学会跑掉,是在一个夜晚。她没有跑出去太远,就被一群男人抓了回来,把她重新拴住扔进封闭的院子。

女人来到村子的时候,那个小院子是欢庆的,至少摆过香案,至少有个简单的仪式,她和佳木在别人的怂恿中走完最传统的样式。

很长一段时间,女人被看护起来,甚至不允许走出院门。院子里发生的事情总是争吵,总是出现一个女人的抽泣,断断续续的叫喊。后来女人总算可以出去,女人走出家门时,肚子已经开始隆起来。女人开始咋呼,指着她的肚子比划。其实不用她说,大家都懂,她已经怀了孩子。

女人开始学会串门,佳木的妈妈起初还会在后面跟着,生怕她跑掉。她不是在担心女人,她是担心她的儿孙。她后面跟着会骂一路,瞅瞅,瞅瞅这个傻货挺着个肚子,还转啥转。那个时候佳木已经懒得再去管她,很多事情随着她,由着她去折腾,只要不太出格。

女人的孩子出生啦,女人生在家里,是个女孩。

在那之后不到半月时间,女人开始下地。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女人开始不再穿鞋。一双赤裸的大脚在村子里走,女人是没有鞋穿么?我想不会。听佳木说,无论什么鞋给她之后,她都会很快给破坏掉。

佳木说他的女人彻底傻啦,或许真得疯啦。

也有人说女人并不傻,女人只是气不过,开始伤害自己。

有人说女人的孩子一出生,就被佳木的娘抱走,女人曾经要抱一抱孩子,反而别痛骂一顿。女人能有什么错,佳木娘说,一个傻子哪里会养孩子,跟一个傻子长期待下去,孩子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孩子五岁的时候,女人终于见到孩子,女人凑上前要抱抱。孩子躲的远远的,嘴里骂她,让她滚。

我不知道女人是否听懂那些话,她只是一只面对孩子小心翼翼的笑,尽管那种笑很苦涩,很无奈。

女人赤裸着大脚在村里一天又一天走过,我每一次见到女人总会躲起来,我怕她拿起的镰刀。女人总会比划一个动作,恶狠狠的砍下去,然后笑嘻嘻走开。如此种种动作重复很多次之后,村子里的人开始厌烦,甚至有人出手要打她。因为她的动作到底是吓到一些孩子,女人抱着头痛苦,女人哭的时候躺在地上任谁劝也硬是不起来。

我渐渐明白,他那是恨啊,也是思念,或许我们都该想起,她也是孩子的母亲,只是她无辜被孩子抛弃。

一个女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背着从地里捡回来的粮食,在院子里晒。女人还是有心的,有一次她甚至偷偷把那些她捡回来的粮食拿出去卖。一个傻子能卖什么价钱?一袋子玉米她只换到很少的钱。那一个夜晚女人的哭声从院子里传出去好远,那个院子里的人都在骂她,打她,包括她的女儿也上前欺负辱骂她。

当女人被打倒的时候她兜里装着红布和几块糖,后来听人说那是准备给她孩子的。她大抵是想讨好孩子,想要一个抱抱,想闻下孩子的小脸。

女人的力气很大,有时候我想,如果女人反抗的话,佳木不一定打过她。一个女人很早出去,在中午和晚上很晚的时候,一天分两次回到那个院子,她的肩上是背负的沉重的草料。那个时候整个村子的人家大致是已经过了刷碗的时间,只有月亮照着她凌乱起来的头发。

女人再次怀孕是几年后的事情,在那个院子已经没有人把女人最痛的事当回大事。听说那一晚佳木回来很晚,他一个人在地里拾掇个没完,女人是闹肚子疼在责骂中被允许折回家的。

那是在一个夏天,是在一个没有风的夜晚,女人独自一个人把孩子生在院子。没有糖水,没有鸡蛋,没有其它任何的照顾。甚至女人在那一天感觉天热,洗了冷水澡。

后来这件事传开,村子里的人都在骂。骂佳木娘,也骂佳木。

女人生下来的是个小子,孩子依然很少跟着女人。女人开始哭,开始闹。但都无济于事。

或许佳木娘说的是对的,一个傻子带孩子是不会省心的。后来发生的事情也多少验证这点,使他们可以不用过多忏悔。

小子在出生两岁多的时候被一壶热水给烫伤皮肤,据说是女人独自在家带孩子的时候,小子不小心去扒了热水壶。

后来的时候,我去了外地上学,回到村子的时间很少,那些偶儿回来碰到被整个村子讨厌的人也少之又少。

我几乎忘记是在哪一年,什么时候听人说,佳木的女人已经很久没有在村子里出现。我甚至观察过女人住过的那个院子,和女人生就的一双儿女,从院子里进进出出,并没有什么异样。

有人说在佳木当初交钱买她的地方看到过她,也有人说女人被带到东北,又落下一户人家,又生了几个孩子。对于这些,我唯独不知道该选择相信谁。

总之一个女人好像到过村子,又好像是一场梦。或许梦醒啦,整个村子还在睡着。或许梦一直在,我们都是睡在村子里,做一场又一场梦的人。已经没有人在谈论女人,正像每一个离开村子的人,时间在一点点抹平一切。

我不知道女人住过的院子这些年是否会想起她,想起她毕竟是孩子的娘,也算是院子的半个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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