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山

（一）

整个山谷是安静的

安静的没有一点杂音

把车子停在道路旁拐弯处

背上背包，沿着水流遁去

那些响声很远，沿途歇脚的人很多

满满的捧起一捧水，所有的劳累

一扫而空，更多的人向深处遁

小溪没有嫌弃任何事物，所有到来的

疲惫的草木，在此落脚

一对蜻蜓追逐着，点过水面

三两的孩子，从水里自顾自捞起童趣

山睡着，没有风在这里拥挤

风睡着，没有风言风语

溪流睡不着，溪流要赶向下游

整条的水清澈，洗过天空蔚蓝的倒影

真想选一个风水宝地，就此睡去

（二）

孩子好奇高处的石头，重叠起来

我给他讲过关于化石，琥珀沉睡

他仔细起来的样子有些好笑

他认真数过每一层岩石，他用放大镜去看

找寻他的琥珀，或者恐龙

他认为恐龙依然活着

（三）

那些树足够古老，它们霸占整个山

还有山下的河谷，这样还不够

我对儿子说，他的脚下那些多出的身子

把脊背凸起来，像不像人形

儿子笑笑，亲亲它们的脸

我在想，用不了多少年

它们修成正果，那时候的黑山身无杂念

（四）

那些山会分身很多腐败的肉体，有些肉体

彻底坠落凡间，而有些修行不够

这一世继续，在风中禅语

在水流中打磨，直到学会沉浮

你看，那些水流从中间穿过

那些小虫在凡胎中偷生

它们闭着眼，那些微笑看不见

弄丢的那艘船从远方驶来，当季风波动

我的手开始抚摸另外半张脸

（五）

孩子说要带回一块石头，装点他的房间

我没有想过制止。我把背包给他

里面有铲子，和他擅长的工具

阐述不过是给无聊，加深一重寒意

我怕，挟带私货，如何原谅自己

（六）

山口开始暗下，溪水仍在不急不慢

别处的泉在山下相遇，于我我不可能

走过整座山。水流也一样

我闭上一只眼，等待使我蛰伏的质感

我知道，这场迷途总要折回

你看，那些先前藏匿在此的车銮

重新向山谷，遁去

山才开始被一件件搬空

（七）

我知道，我搬不走那些山，甚至一段虫鸣

都装不走，太阳落山之后的一颗星

和我们一样，至少在这之前

把所有身外之物支走，直到身无一物

身体是空的，我喜欢

（八）

孩子沉沉睡去，他抱紧他的石头

他一定在做彩色的梦，你看

他的嘴角如此甜蜜，我反倒担心

怕他，误入石头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