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读书

晨读鹤西《初冬的朝颜》，其中有篇文章题目是《老大谁能更读书》，大致说年轻时还是要珍惜光阴，好好读书，到老了还就是读不动书了。文中首段就说他年轻时便刻了一枚闲章，内容就是“老大谁能更读书”几个字，提醒自己勤奋读书。

这个句子我上网查了查，是唐朝诗人王缙《与卢员外象过崔处士兴宗林亭》诗中的一句，全诗是，“身名不问十年馀，老大谁能更读书。林中独酌邻家酒，门外时闻长者车。”不问身名，也没有读书，就是悠闲地随遇而安，自在地生活。一个人到了老年，这种悠闲的生活姿态，恐怕也是理想的。王缙是王维的兄弟，诗也写得好，但仍然没能好过兄长。

不过这首诗传递出来的信息，还是想说自己的读书之志，虽然上了年纪，还是应该抽出时间多读读书。实际上读书就是一种生活姿态，古人也是有认识的，《颜氏家训》里边就说，人到老年仍能坚持学习，就像举着蜡烛在夜里行走一样，要比那些到死都没有这种认识的人强多了。

实际上，一个人上了年纪，能做的事情还是比较少的，不只是时间的分配上，绝大多数人体力上亦是不济的。我想起了费先生。当年出了本书，应他嘱咐，给他送去，后来有好几次见面，他都说，你的书我还没有读。我非常理解他，以他的学养，就无须读，粗略翻翻，便知概要。其实，更重要的是，费先生那时，身体已经是不太好，整天里不是这里疼痛，就是哪里疼痛，哪有心思再读读书。他索书，更多的意思是体现他的爱意罢了。

我多年来也一直买书、读书，但垂垂老矣，才知道读书原来也是一件困难的事，体力跟不上不说，视力也是跟不上，头昏眼花，时间稍微长一点，就不得不停歇下来了。有时看看书架，年轻时计划着阅读的多卷本书籍，仍然整整齐齐地堆放着，心里是既可惜又恐惧，深感岁月的残酷无情，亦只好无奈而叹息了。

老大谁能更读书，还是顺其自然地好。即使读书，对于老年人来说，就只是遣兴罢了，亦不必计较太多，有如王缙那样的心态，就很好。不过我还是羡慕很多的人，如知堂等，活了八十多岁，仍然孜孜不倦，坚韧地读着书，写着文章，直到死，亦没有停歇下来，大概很多的读书人，是没有他那样的好运气了。

涨潮在《幽梦影》中说到读书的境界，说老年读书，就像在月台上玩着月亮一样。那是一种很好的意境，他以终生的阅历和智慧，和书中的内容碰撞，有一种玩的松驰感，有一种驾驭书本的自信，是多么地好。我想，倘若自己的读书，有一天到了这种境界，那一定也是完美的。

二十五年一月二十一日裕堂记，在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