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以中国美术史的发展路径看,文人画的出现,可能要比最初定义它的人所指定的时点还要再久远一些,因而,中国文人画的历史,有如一条大河,是渊源流长的。在这漫长的历史进程中,文人画在不断地完善和发展,以至于在一定的历史时段,它俨然已成为绘画的主流而蔚为大观,几乎同时,关于文人画的理论研究亦在萌生和发展,锱铢以累,亦成勃发态势。李峰著《中国文人画史辨考》新近由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可以看作是近年来美术史界关于文人画史的一本重要著述。
这部三十万字的研究文本,在架构安排上完成了一个相对完整的闭环体系。书的首章即从文人画的发展概况、艺术特征以及文人画同士人画、院体画的区别三个方面,对文人画的发展脉络及艺术特征作了简明扼要的绍介,以下各章便以朝代更替为序,对唐、宋、元、明各朝文人画的发展、代表画家的创作、文人画理论研究等方面作精准分析与辨考,第六章则专论文人画与“南北宗论”之关系,更为深入地解构董其昌关于文人画理论的内核与本质,末一章则是站位于当下,观察文人画,探究文人画对于美术创作以及美术理论研究的启示,以裨益于当世。整体架构浑然谨严,密不透风,堪为学术研究的典范文本。
通读全书,它的特点还是突出的。它对一些重要的概念与事实进行理清与确定,使历来就存在模糊不清,或有争论性的节点问题进一步明确下来。如关于隶家、隶体、士夫画、隶家画、文人画等概念的辨考,王维是否撰写《山水诀》、《山水论》两篇画论,黄公望学画于赵孟頫以及他最早的作画时间,倪瓒生年的认定与考证等,都是在综合各家观点之后,提出自己的看法与见解,使概念与事实逐渐明晰。它把文人画的发展放在各朝各代社会环境的视野中进行考察,放在特定历史时空的绘画环境中进行考察,成为唐、宋、元、明文人画各章中首要陈述的话题,尽管因为书的体例所限而略嫌其短,但思路与视野是开阔的,对于准确把握文人画的发展脉络是非常重要的。它把不同历史时期的文人画代表人物以及他们的创作实践作为研究对象,宏观上可以反映此一时代文人画创作与发展的整体风貌,微观上又对具体画家及其画作进行了局部解剖,但把两者都放置于中国文人画史发展的长河中进行观察,那种源与流、枝与根的延续与接力,就绘就了一部中国文人画的发展史。对于个别重量级的画家,微观上的解剖已经不仅仅局限于个人创作经历、画作实践或社会生活,凡他所涉及的美术史上的比较胶着的问题,不厌其烦,都会进行细枝末节地剖析。唐之王维,宋之苏轼、米芾、米友仁,元之钱选、赵孟頫、黄公望、吴镇、倪瓒、王蒙,明之沈周、文徵明、唐寅、仇英、陈洪绶,仅仅看看这些名字,一部中国文人画的发展画卷就朗然入目了。当然,从书名亦能看得出,这书的内容重在辨与考,它是把辨与考的内容巧妙地嵌入到文人画的发展史中,嵌入到读者的阅读体验中了,虽然繁琐,但阅读起来,却并不觉其累。
从理论的角度说,这部书几乎引用或涉及到了前人关于中国文人画的绝大多数言论,书后附录参考文献即达四十四种之多,古为今用,人为我用,充分地吸收了前人优秀的理论成果,并使散枝散叶的短章片羽集腋成裘,形成了比较理想的理论框架,也使诸多模糊不清或存在争议的关节问题得到进一步明晰,虽为著者一家之言,但有所突破即是一种进步,对于后来的书画创作者或理论研究人员来说,无疑是提供了莫大的帮助,说它具有一定的文献价值,亦不能算作僭越。
著者李峰,是一位画家,他多年生活在唐代诗人王维晚年生活过的辋川别业之地,从环境优势来说,心理应该是与这位中国文人画的鼻祖亲近的,与这里的山水是亲近的,与文人画的血脉是亲近的,这可以与他的理论研究形成一种互动关系,对于文人画及文人画史的心智体验,应该是独特的。作为画家,在绘画实践的体验上,又与一般的理论家有所不同,同时,他又有多年的理论积淀,早年曾出版过《山水胸澜录》、《心源素履录》等书画理论著作,又从书画名家杨建兮、陈玉圃先生学画多年,颇受教益,因而,这部倾注了画家诸多心力的《中国文人画史辨考》,从各方面来说,都尽得天时地利人和之美,有人谓此书为中国文人画史教学的新课标,亦为美誉,但确乎是近年来美术史界关于文人画史的一本力作。
二十五年十二月一日写,裕堂在长安
(《中国文人画史辨考》,李峰著,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二零二五年五月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