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街上,早起的鸟儿欢快地鸣叫,声声盈耳。
天色尚早,刘光富以轻捷的步履穿过市井烟火的鱼凫古街,走进自己的鱼凫书院,双手推窗——开窗涌入大江来,胸襟随之豁然,永宁河的涛声依旧,歌喉永不知倦。远处,在蜀南黔北的云霭深处,乌蒙山以亘古的沉默,晨光从山巅泻下,穿过雾岚,一幅曼妙的水墨画徐徐铺展……
在这片承载着鱼凫古国秘语、夜郎边陲牧歌、长征烽火传奇与西南联大书香的土地上, 就是这个名叫刘光富的“摆渡人”,正以半生光阴为舟, 一颗“文心”为桨,在时代的激流中, 为故乡的文化命脉守护着最后的渡口。
第一章根脉:生于斯,长于斯
烙印:一个“正”字与一面土墙
叙永县兴隆镇卷子城村,是刘光富的老家。
上世纪70年代,卷子城村遍山的石头少有生机,乡亲们在石夹缝的泥土里辛辛苦苦地种着庄稼,这些农作物东一绺西一绺,稀疏得像老者头顶的白发,致富路上跌跌撞撞,大家都在为生计奔忙,经营着各自的苦日子……
刘光富的家,三间茅草房就像一个老“叫花子”蜷缩在山坳里,墙缝裂开的口子宽得能塞进手指头,每逢雨天,外边大下,屋里小下,外边不下,屋里还下,接雨的盆盆罐罐叮当着响,成了他童年挥之不去的梦魇。
土墙上一壁泛黄的奖状——那是上级对爷爷和父亲的肯定,也是家里最亮眼的装饰。爷爷刘金卜是新中国成立后村里的头批村干部,当年带着乡亲凿山开路、引水灌溉、挖矿增收,崎岖山路上至今还留着他拄过的木杖压出的凹痕。父亲刘正华接过爷爷的接力棒,既是种庄稼的好手,也是乡亲们随叫随到的村干部,名字里的“正”字,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信条——谁家春耕缺人手,他准带上锄头去帮忙;上面下来推广新良种,他先在自家地里试种,收成好了再教乡亲们种。“多帮乡亲”,父亲的这句口头禅就像一颗种子,悄悄落在刘光富心里。
这急功好义、古道热肠的一家人,在当地有着极高的威望,却被“文盲”的困境纠缠得紧。父亲勉强能写自己的名字,家里的账本是画满圆圈、横线的草稿;母亲认不全钱币上的数字,只能靠颜色分辨票额大小。最让刘光富记着一辈子的,是每次收到远方亲戚的来信,全家得攥着信纸走几里山路,去请村小学的代课老师念——那种喜怒哀乐都要凭借别人的嘴说出来的无力感,比饿肚子还要难受。
“娘,教我写字!”无数个傍晚,刘光富总是拽着母亲的衣角撒娇。母亲从火塘边捡过半截烧黑的木棍,握着他的小手,在地面上画一个“正”字,一笔一画,带着柴火的温度,这个字过去娘曾反复写过多次。他不耐烦地晃着胳膊问:“为啥总写这个?不教认我名字吗?”母亲眼角的皱纹里藏着不堪,只轻轻地说:“你爹的名字中,也有个‘正’字。”多年后刘光富才明白,母亲或许只认识这一个“正”字,却给刘光富幼小的心灵里打上最质朴的人生底色——待人要诚,做事要正。
村里唯一的学校,全挤着一个复式班,一位老民办教师带十几个不同年龄段的孩子,课外书更是稀罕物。父亲从乡场上捎回来的破旧报纸,本来是当如厕手纸用的,却成了刘光富的宝贝。哪怕是沾着污渍的残页,他都能翻来覆去读上半天,尽管弄不太明白,但字里行间的世界,比山间的竹林还要广阔。
刺痛:三十里山路与一封“天书”
刘光富9岁那年的秋天,奶奶突然患了急病,脸色白得像张纸,呼吸弱得吹不动油灯的火苗。父亲翻遍木箱,找出仅有的积蓄,托村会计写好信,塞给刘光富:“快,送到乡场的邮电所,寄给你伯伯求救!”
刘光富把信紧紧捂在胸口,他攥着关乎奶奶性命的家信,赤足奔袭三十里路,脚底的血泡在碎石地上绽放成绝望的花,他不敢正视,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汗水流进眼里,模糊了视线,看不清路,可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再快一点,奶奶的命要紧。”
当他气喘吁吁撞进邮电所,把信递过去时,工作人员的话像给他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浑身打颤:“娃儿,收件人地址在哪?指给我看。”刘光富盯着信封上,像看无字天书似的,委屈和无助一齐涌上心头。
他抱着信封蹲在邮电所门口蜷缩痛哭,就因不识字。那一刻,一个少年的自尊与一个族群的愁苦,感到了失语的刺痛。山风呜咽,唯有一道誓言在心底铮铮作响:“我要好好学习,不光自己要走出大山,还要让家乡的孩子,再不受这无文之苦。”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特别没用,连一封信都寄不出去,要是耽误了奶奶的病,我这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多年后,刘光富坐在鱼凫书院的旧方桌前,指尖摩挲着桌角深深浅浅的木纹,声音里还带着当年的哽咽。
母亲常常摸着他的头说:“好好念书,走出大山就懂了。” 这句话像盏灯,照亮了他灰暗的童年。升入初中,学校那间漏风的图书室成了他的避风港,里面的旧书被他翻了一遍又一遍。有次同学借他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他连夜在煤油灯下读完,第二天还书时,同学却反悔了,梗着脖子说:“你都把知识装进脑袋了,得把它抠出来还给我!” 这事听起来荒唐,却让刘光富更笃定:知识是能改变命运的唯一武器。
曙光:一捆竹片与一张通知书
上初中后,刘光富像变了个人。平时再也看不到他和伙伴疯跑的身影,家里的门槛成了他的书桌,蹲在上面写字,久而久之,木门槛被磨得光滑发亮;没有课外书,他就把课本反复阅读,翻得卷边起毛,至今他还能完整地背诵当年的课文;买不起煤油,照不起亮,他就借着月光背书,露水打湿了衣服也浑然不觉。
父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父亲扛着柴刀上山砍柴,卖柴的钱一分不留,全给儿子买作业本;母亲省吃俭用攒鸡蛋,拿到乡场上换煤油,确保他晚上学习有灯照亮。有年冬天煤油涨价,刘光富舍不得点灯,就在学校写完作业才回,晚上借着灶台里柴火的余火看书。一次看得太入神,头发被火星燎出个小疤,母亲心疼坏了,抱着他哭,他却笑着擦去母亲的眼泪:“娘,等我考上城里的学校,就让您过好日子。”可母亲却在49岁那年突发疾病就离世了,那时,离他对母亲的承诺,却依旧此去十万八千里。
1989年夏天,中考成了他走出大山的关键。为凑学费和路费,他跟着父亲上山砍竹片,每天天不亮就出发,太阳落山才背着竹片回家,肩膀被竹篓勒出红印,磨破了皮也不吭声。父子俩砍了一个月,才凑够微薄的费用。
考试那段时间,正值六月,刘光富背着一捆竹片当学费,揣着母亲煮的烤红薯和装在布兜里的李子,在晨雾里走了四个小时山路才到县城。走进考场,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鞋子沾满泥,衣服是破的,再看看周围的考生,别人穿着体面,自己明显寒碜,他不在乎这些。这是人生考场,不比衣着,比的是知识。他握紧笔,一笔一画地认真答卷……那是他为自己争取的第一次命运“摆渡”。
等待录取通知书的日子最为难熬。刘光富每天都去村口的老槐树下等邮递员王叔叔,直到初秋的一个午后,王叔叔的呼喊打破了山村的宁静:“刘光富,录取通知书!”他跑过去接过信,内心慌,手发抖,“叙永师范学校”几个字,像太阳一样照亮了他的眼睛,照亮了他走出大山的崎岖小路……
这时,村里人都围了过来,很是羡慕,又为他高兴,认为这娃以后要吃“公家饭”了……
父亲躲在一旁,继而跑回家,蹲在门槛上——刘光富特别的“书桌”,反复摩挲着通知书,眼泪砸在纸面上:“俺娃这就成了文化人了!”刘光富看着父亲泛红的眼眶,在心里默默发誓:毕业后,一定要回乡村当老师,让更多大山里的孩子,能靠知识去改变命运。
返乡:守护三尺讲台
在乡村的讲台上,做知识的摆渡人。
1992年,刘光富从叙永师范毕业。在校时,学习之余,他就泡在文学社团里,写稿、看书从没停过,先后投出去的几百篇诗文都石沉大海,可他没放弃。夏天宿舍闷热,他就搬个小板凳在走廊上写;冬天冷得手僵,他就哈口气搓搓手再接着写。毕业那年,他的小小说《斗智》终于发表在《四川日报》上,50元稿费寄到学校时,他攥着汇款单,激动得一夜没睡。这不仅是对他文学才能的认可,更坚定了他用文化知识回馈家乡的志向。
镇里的学校想留他,可刘光富没犹豫,收拾行李回到了本村的卷子城村小学。去报到时,见到那所学校,比他想象中还简陋:瓦房四面漏风,桌椅缺胳膊少腿,有的学生得站着上课;黑板被岁月磨得发灰,写上去的字要眯着眼才能看清;窗户上蒙着塑料布,风一吹就哗啦啦响。
学生大多来自贫困家庭,衣服洗得发白,有的还打着补丁,可他们眼里对知识的渴望,却是一点也藏不住。一学期结束,没几个孩子能交清学费,刘光富只好挨家挨户去催收,能收到几只鸡、一篮鸡蛋折抵学费,就算不错了,而更多时候,学费只能拖着,到最后,他的工资甚至不够抵扣学生欠的学费。
即便这样,刘光富也没退缩。他从亲戚那借了钱,给学校修窗户、买文具;课余时间,他把“学困生”叫到办公室义务补课;放学后,他常提着煤油灯去家访,了解学生的家庭情况。学生胡明红父母离异,跟着奶奶过,家里穷得揭不开锅,随时面临辍学。刘光富不仅帮他垫付了学费,还经常送些学习资料和生活用品,周末还会接胡明红到家里吃饭。胡明红后来常说:“刘老师的手,比奶奶的手还暖和。”
教学时,刘光富发现孩子们怕写作文,一问才知道,他们几乎没读过课外书,知识面窄,没走出过自己的村庄,不知道写什么。于是,他把课堂搬到了田间地头,让学生们学会观察记事:春天带孩子们看桃红柳绿、万物生长;夏天听蛙鸣蝉噪、流水奔忙;秋天在老树下玩耍,看落叶飘飞;冬天在雪地里堆雪人,描写“雪人的眼睛,是两颗亮晶晶的煤球”……
学生李雨曾在《我的妈妈》里只写了三句话:“妈妈在外地打工,我想她。妈妈做的红薯饭最好吃。我等妈妈回家。” 刘光富不但没有批评她,反而在全班表扬:“把心里最真的话说出来,就是最好的作文。”在他的鼓励下,李雨渐渐开朗起来,作文写得越来越好,还多次获奖。多年后,李雨考上了西南大学中文系,特意给刘光富寄来封信:“刘老师,是您让我知道,大山里的孩子,也能靠文字逐梦。”
这样的感动,在刘光富的教学生涯里还有很多。
2000年,刘光富因为工作出色,不到三十岁就被提拔为乡镇副职领导,成了年轻干部中的佼佼者,前途一片光明。
第二章抉择:一场“文心”的远征
转身:从“仕途新星”到“文化乞丐”
成为乡镇副职领导后,刘光富的日程被填得满满当当:乡村建设、民生保障、矛盾调解……他踏实肯干,很快赢得了干部群众的认可,不少人羡慕地说:“光富年纪轻轻就有这成就,前途不可限量啊!”
可每当处理完公务时,刘光富总会想起乡村讲台下孩子们的眼睛,想起那些快要被遗忘的民间故事、即将消失的传统技艺。比起案头的这些文件,他更痴迷于挖掘家乡的文化底蕴,渴望让永宁河两岸的文脉延续下去。
他在日记本上写下:“对家乡的热爱,不是终点,而是责任的开始。我要像爷爷、父亲那样,把这份深情,融进振兴家乡文化的每一件事里。” 这本泛黄的日记本,后来成了他做出人生重要抉择时,最温暖的指引。
城镇化的浪潮里,看着年轻人纷纷外出打工,乡村文化越来越冷清,老手艺、老故事渐渐被人遗忘,刘光富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必须有人擎起火把,让乡土文化传下去,把咱叙永的文化根脉延续下去。”
爷爷生前常说:“文化是家乡的根,根断了,心就没地方放了。”父亲也跟他讲过:“没钱不可怕,没文化,顶多是个空有金钱的皮囊。”这些话,常常在刘光富的心里盘桓。
命运的转折,常藏于无声处。他本可安守仕途的荣光,做一名受人敬重的“父母官”。然而,夜深人静,乌蒙山深处那些即将随老者逝去的歌谣、在城镇化浪潮中黯然失色的老手艺,便在他心头敲击出沉重的声响。
此时的刘光富,面临人生一个重要抉择。想弃“官”从“文”,舍弃世俗认定的成功,转向内在精神的追求。
他最终做了个让所有人震惊的决定:辞去镇领导职务。选择一条文化苦旅,投入家乡的文化守护与传播。质疑如潮水般涌来:“这么好的位置,别人抢都抢不到,你说放弃就放弃?”“光富,你是不是疯了?”他却如山中磐石,岿然不动。旁人不解,他却说:“仕途的光环,盖不住我对文化传承的执念。”
刘光富最难的一关,就是说服自己的爱人。妻子一开始也很担忧,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可她太了解刘光富了,知道他认定的事,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可她最后对刘光富说:“只要是你觉得对的事,我就陪你一起做。”
辞官,要经组织批准。最终组织认可了他的文化初心,同意他的请求,辞去领导职务、保留公职,还鼓励他用灵活的方式激活乡土文脉。从那以后,刘光富利用工余和假日,背着行囊几乎每年走遍乌蒙山的沟沟壑壑,记录那些快要消失的传说、歌谣和手艺。走的地方越多,他越清楚:叙永有盐马古道的印记,有红军长征的红色记忆,还有西南联大的书香余韵,这些都是文化宝贝,得有个地方好好存着、传着。
很快,又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刘光富心里冒了出来:在家乡办一所书院。后来,他就给书院取名“鱼凫”,这既是为了纪念曾在这里栖息的巴蜀先民,也藏着对明代大儒杨升庵“鱼凫今日是阳关,九度长征九度还”的敬意,更饱含着他对家乡文化的守望。
破釜:一纸契约与一句“我相信”
兴办书院,想法一出口,质疑声从来就没断过:“办书院要大笔钱,你一个普通家庭,怎么凑?”“放着安稳日子不过,折腾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值得吗?”“现在年轻人都玩手机,谁还会去书院看书啊?”
资金问题,像座大山挡在他面前。租场地、装修、文化环境营造,至少需要近百万元,对妻子没工作、家里没半点积蓄的刘光富来说,这简直是天文数字。
他开始四处借钱,先找亲戚,再找朋友,可大多时候,得到的都是婉言拒绝。有个古蔺那边的老同学甚至跟他说:“光富,你放着官不当搞书院,早晚把家底赔光!到时候,可别来找我哭。”
一次次碰壁后,刘光富咬咬牙,开始变卖家里的东西:妻子的首饰、家里的电视机、洗衣机,甚至父亲留下的老木箱,都被他拿去变卖了。可这些钱,对办书院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面对百万资金缺口,他决定将夫妻俩唯一的安身之所——房产押上。劝说妻子同意抵押房产的那天,刘光富的手心沁满了汗。他对妻子说,咱们把这房子抵押了吧。妻子半天没说话,就摸着那个房产证。那份薄薄的证件,是他们夫妻二人唯一的安身之所。良久,妻子红着眼眶,声音轻却坚定:“光富,我相信你!”这一句相信,抵过了万语千言。他明白,自己押上的不仅是房产,更是两代人对于“家”的全部信仰与托付。在银行,他将那张代表“家”的证件推向柜台,换来的不是“财富”,而是一副沉甸甸的、关于家乡文化的千钧重担。
“你守着文化,我守着你。”妻子说。抵押贷款,是他远征路上最坚实的行囊。
但世事难料,办书院一路并不顺畅。抵押贷款,能够按时“月供”,但在其他人那里借的钱,却不能到时还上,催债电话天天有,刘光富整宿整宿睡不着,头发大把大把地掉,体重也降了十几斤。有次去乡下走访非遗传承人,他突然眼前一黑,晕倒在田埂上,多亏乡亲们及时把他送到医院。医生说他是过度劳累,让他好好休息,可刘光富输完液,又背着包去了下一个村寨。
2014年春天,刘光富终于在县城中心找到了一处闲置的商铺。他自己画装修图纸,每天泡在工地上,和工人一起搬砖、刷墙、装书架,累得腰酸背痛,晚上回到家倒头即睡。有次装修时,发现水电线路老化,需要重新铺设,又得额外花钱,刘光富没办法,只好给以前教过的学生打电话求助,才勉强凑够了钱。
妻子看着他日渐憔悴,心里疼得慌,却从不抱怨,只是默默把家里的事打理好,让他没有后顾之忧。抵押房子后的第三个月,催债电话更密集了。一天傍晚,刘光富刚从书院的装修工地回来,满身都是灰尘和油漆味,手机又响了。他看着屏幕上陌生的号码,指尖顿了顿,没敢接。
妻子端着一碗热粥走过来,默默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声音平静却坚定:“您好,我是他爱人。光富现在在忙书院的装修,钱我们肯定会还,但得再缓两个月——这书院是为咱叙永留文化根的,等开了张,我们多打几份工,也会尽快还上。”
挂了电话,妻子把粥递到刘光富手里,伸手拂了拂他鬓角的白发:“别熬坏了身子,家里有我呢。我明天去菜市场帮人理菜,还能多挣点生活费。”
那天夜里,刘光富无法入睡,却听见厨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起身过去,看见妻子正坐在小板凳上,正在拆家里的旧毛衣,准备织新的。见他进来,妻子笑着说:“等书院开了,要是有留守儿童来,我把旧毛衣拆了重新织成小尺寸的,天冷了好给孩子穿。”刘光富看着妻子手里的毛线针,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当年秋天,一个雨湿街面的日子,鱼凫书院终于在鱼凫街夜月楼开张了。没有鲜花红毯,没有剪彩仪式,只有县文联主席、本土书法家马兴岭先生送来的一块题匾,这块书写着“水土养人,文化养心”的题匾,自此成为叙永县一盏不灭的文化灯火。
刘光富站在书院门口,看着崭新的书架、整齐的书籍,眼泪无声落下。这不仅仅是书院的诞生,更是他多年梦想的绽放。
诞生:文化方舟,阳光不锈
从父辈“耕耘土地”上赓续接力,到他这一代更要扛起“耕耘文化”的使命传承。
书院开张后,刘光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造公益城市书房。他把自己半生收藏的3000多册书,加上从社会上募集来的图书,一共凑了6000多册,免费向市民开放。这些书涵盖了文学、历史、科技、农业、儿童读物等多个领域,不管是老人还是孩子,都能在这里找到自己喜欢的书。
为了让书房更有特色,刘光富还试着给全国各地的作家联系,希望能求到一些签名书。让他没想到的是,阿来、乔叶、李春雷、岳南等全国著名作家,都纷纷寄来了自己的著作。阿来还在《尘埃落定》的扉页上写道:“坚守书院,就是坚守文化的根脉。”这句话,被刘光富精心装裱起来,挂在书房最显眼的位置,成了他心里的精神坐标。
从那以后,每天清晨,刘光富都会提前一个小时到书院,擦书架、整理书籍、泡上热茶,等着读者来。渐渐的,鱼凫书院成了叙永的“文化地标”,不管是上班族、学生,还是退休老人,都爱来这里坐坐,在书香里寻找心灵的慰藉。
退休干部刘建华算是书房的常客。退休后,他总觉得日子过得无聊,每天在家看电视、发呆。自从有了鱼凫书院,他每天都来,读报、看杂志,还结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后来,他主动申请当志愿者,帮着整理书籍、引导读者,成了书院里不可或缺的一员。
留守儿童罗元的变化,让刘光富格外欣慰。以前,罗元放学后总在街头游荡,不爱学习,作业也不写。书院对广大市民开放后,罗元被书架上的科普书吸引,每天都来这里写作业、看书。刘光富发现他对天文特别感兴趣,就特意找了些天文方面的书给他看,还跟他一起讨论“星星为什么会发光”“月亮上有没有嫦娥”等。
在刘光富的引导下,罗元渐渐爱上了学习,成绩稳步提升,性格也开朗了不少。他的爷爷奶奶特意来到书院,拉着刘光富的手不停道谢:“刘老师,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们家罗元可能就荒废了。”
为了让书院的文化氛围更浓厚,刘光富还定期举办读书分享会、书法培训班、传统文化讲座,邀请文化名人、退休教师、作家来授课。每次活动,书院里都坐满了人,大家听得认真,提问也积极,活动结束后还意犹未尽。
有次,叙永籍的著名书法家毕开文先生到书院举办书法讲座,现场挤满了书法爱好者,连走廊里都站满了人。讲座结束后,大家围着书法家请教笔法,刘光富忙着给大家递茶水、搬凳子,脸上满是笑容。有人感慨地说:“鱼凫书院为叙永的文化爱好者搭建了这么好的平台,刘光富真是做了件功德无量的事。”
多年来,鱼凫书院累计接待读者超过10万人次。它像一盏明灯,照亮了叙永的文化夜空,温暖着每一个热爱学习的心灵。刘光富常说:“看到大家能在这里找到归属感和快乐,我之前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第三章 摆渡:文心为桨,渡古渡今
渡未来:108所学校的“燃灯者”
经营书院的同时,从村小教师一路走出来的刘光富,心里始终牵挂着大山深处的孩子。他知道,偏远山区的学校资源匮乏,孩子们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却缺乏了解的渠道。2019年,他发起了“向暖而行”乡村写作公益讲座,还定下了“不收费、不卖书、不请吃”的规矩,决心把知识和温暖,送到深山里的孩子们身边。
为了开展讲座,刘光富自掏腰包买书籍和教具,让妻子和儿子轮流开着自家的旧轿车,奔波在叙永、兴文、古蔺等县区的山区公路上。山区的路况复杂,盘山公路一边是悬崖峭壁,一边是万丈深渊,危险随时都可能发生。
有次去古蔺县的一所村小讲课,路上遇到了山体滑坡,滚落的石块把路堵得严严实实。刘光富和儿子没多想,挽起袖子就开始搬石头,搬了两个多小时,才清理出一条勉强能过车的路。等他们赶到学校时,衣服上全是泥,手上也磨起了水泡。
还有一次,刘光富要去海拔千米的叙永水潦彝族乡坛厂小学讲课。出发前,天气预报说有暴雨,妻子劝他改期,可刘光富说:“孩子们等着呢,不能让他们失望。”他还是按时出发了。
车子开到半路时,倾盆大雨突然下了起来,山路变得泥泞湿滑,车子一不小心陷进了烂泥坑。刘光富看着越下越大的雨,没犹豫,挽起裤腿,在泥泞里步行了三公里,准时赶到了学校。
当浑身湿透、满是泥土的刘光富出现在教室门口时,孩子们都惊呆了,眼里满是感动。校长紧紧握着他的手,声音有些哽咽:“这么大的雨,我们以为你不会来了,太感谢你了!”
讲座中,刘光富结合自己的写作经历,用通俗生动的语言给孩子们讲解写作技巧。他不讲高深的理论,而是教孩子们从生活中找素材:观察田间作物的生长,倾听山间鸟兽的叫声,记录奶奶煮红薯饭的香味……他把复杂的写作方法,拆分成了孩子们能听懂的“乡土故事”。他告诉孩子们:“你们看见的蒲公英,是春天寄出的信;听见的蛙鸣,是稻田里的演唱会。”他让生在乡野的孩子,坚信自己拥有的是一片文学的沃土。
有个孩子怯生生地站起来问:“刘老师,我来自农村,没见过大世面,能写出好文章吗?”刘光富笑着蹲下身,指着窗外的玉米地说:“你看那片玉米,从发芽到结穗,每天都在变化,这就是最好的写作素材。农村的生活全是宝藏,只要你愿意用心观察,能写出最动人的文字。”
刘光富要做梦想的“点燃者”。
他发起“向暖而行”的公益讲座,如同一位行走的燃灯者,将文化的星火撒向乌蒙山的沟沟壑壑。截至目前,刘光富的公益讲座已经走进了108所边远学校,行程数千公里,数万名师生受益。很多孩子因为他爱上了文学,有个学生考上大学后,特意给刘光富寄来一封信:“刘老师,是您让我知道,大山里的孩子也能靠文字走出大山。现在我考上了中文系,以后也要像您一样,做文化的传播者。”
刘光富把这些信件都仔细收好,放在书院的一个铁盒子里。每当觉得疲惫时,他就会拿出来翻看,看着孩子们稚嫩的字迹,眼角的皱纹里总会满是欣慰:“我的起点就是300所学校,只要孩子们能受益,我就会一直把讲座办下去,把知识的种子,撒遍大山的每个角落。”
渡记忆:从市井小吃到非遗瑰宝
“做事不能只图名声,得让乡亲们真正受益,既要养心,更要养家。”父亲的这句话,刘光富一直记在心里。经营书院时,他发现叙永很多传统技艺都面临传承断层的问题,其中就包括当地的特色小吃“叙永豆汤面”。
这道小吃起源于清朝末年,手工碱水面筋道爽滑,慢熬四小时的豌豆泥绵密细腻,再配上本地土猪肉做的臊子,一口下去,满是鲜香。对叙永人来说,豆汤面不仅是一种食物,更是刻在骨子里的乡愁记忆。
可随着年轻人外出打工,愿意学这门手艺的人越来越少,掌握正宗技艺的老人也日渐稀缺,这门百年手艺,眼看就要失传了。刘光富急在心里,四处打听,终于得知年近八旬的刘姓师傅,是豆汤面的第四代传人。刘师傅16岁就跟着父亲学做面,很多年守着自家的小店,做出来的豆汤面,是老叙永人公认的“老味道”。
刘光富立刻登门拜访,可第一次去,就吃了闭门羹。刘师傅以为他是来“偷艺”赚钱的,隔着门说:“你走吧,我这手艺不外传。”
刘光富并没放弃,从那以后,他就经常约请刘师傅到书院喝茶聊天,却从不提“学手艺”的事。刘师傅看在眼里,放下了心里的戒备。
有天早上,书院里来了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坐下后叹着气说:“我想吃碗小时候的豆汤面,可现在年轻人做的,都不是那个味了。”刘师傅听完没说话,亲自在书院里给这位老人煮了一碗豆汤面。端出时,又悄悄往碗里多放了半勺自制的猪油。刘光富看在眼里,等客人走后,递了杯热茶给刘师傅:“刘师傅,您这猪油下去,可是满屋子都香了。我奶奶以前熬猪油,也会留着油渣拌咸菜,说这样才香。”刘师傅愣了愣,接过茶,没反驳。
又过了几天,刘光富带了本旧相册来,里面是他走访老人时拍的“老叙永街景”。翻到一张豆汤面摊的照片时,刘师傅突然指着照片说:“这是我爹以前的摊子!那时就在十字街口,他熬豌豆,要熬到用筷子能挑起来成丝才行。”刘光富趁机说:“刘师傅,要是这手艺断了,以后孩子们连照片里的味道都尝不到了。”那天,刘师傅第一次让刘光富尝到了刚熬好的豌豆泥。
教刘光富选豌豆时,刘师傅一开始只说“选颗粒圆的”,却不肯说怎么分辨“老豆”和“新豆”。刘光富没追问,只是每天跟着刘师傅去菜市场选豆,看他捏着豌豆轻轻咬一口,听声音判断。
有天早上,下起了暴雨,菜市场里没几个摆摊的,刘师傅看着空着的豌豆筐,急得转圈——第二天有位老顾客要带外地的朋友来吃面,豌豆不够了。刘光富看在眼里,没说话,冒雨跑了很多地方,终于找到了十斤老豌豆。等他送到刘师傅的店里时,浑身都湿透了,头发上还滴着水,却笑着说:“刘师傅,您看这豌豆,咬着脆响,肯定能熬出好泥。”
刘师傅看着刘光富滴水的头发,突然拿起一颗豌豆,说:“分辨老豆要听‘响’,脆响的是老豆,闷响的是新豆,老豆熬出来才绵密。”他顿了顿,又说:“我爹以前教我时说,‘手艺要传心善的人’,你这孩子,心诚。”那天,刘师傅第一次把祖传的“熬豌豆加姜片去涩”的诀窍,写在纸上递给了刘光富。
为了让豆汤面得到更好的保护,刘光富开始着手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他翻遍了县档案馆的旧资料,走访了十余位曾吃过“老味道”的老人,整理出详细的申报材料。历时两年多,经过层层审核,2015年,叙永豆汤面成功获评泸州市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拿到非遗批文的那天,刘光富特意去了爷爷的坟前,蹲在地上轻声说:“爷爷,家乡的又一门老手艺保住了,您放心吧。”刘师傅得知消息后,专程来到书院,握着刘光富的手,激动得热泪盈眶:“光富,谢谢你,我终于能给祖宗一个交代了。”
抢救豆汤面的成功,让刘光富更加坚定了挖掘乡土文化的决心。他以美食为突破口,开始系统整理叙永的民俗文化,足迹遍布全县20多个乡镇,收集到“红色九大碗”“苗族踩山节”等数十项濒临失传的民俗技艺。
“九大碗”起源于明清时期,在革命年代里,曾是红军与乡亲们共庆胜利时的宴席菜品。蒸扣肉象征“蒸蒸日上”,酥肉寓意“吉祥如意”,每一道菜里,都藏着军民鱼水情。可随着时代的发展,宴席越来越简化,这门需要提前两天准备、涉及十多道工序的技艺,渐渐没人愿意学了。
刘光富找到千里之外远在新疆做厨师的叙永籍省级非遗传人罗师傅,软磨硬泡,带着书院厨师线上跟着他学选肉、腌制、蒸制,把每一步的时间、火候都详细记录下来。同时,他还查阅《叙永县志》,梳理“九大碗”与红军的历史渊源,让这门技艺不仅有“味道”,而且还有“故事”。
后来,刘光富还在鱼凫书院举办了“红色九大碗”美食节。那天,书院里挤满了人,大家不仅吃到了地道的“九大碗”,还听名厨李兴广老师讲了当年红军和乡亲们一起吃宴席的故事。有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吃着蒸扣肉,激动万分:“这就是我爹他们跟着红军叔叔吃的味道,没想到现在还能吃到。”
除了美食,叙永的民俗活动也同样珍贵。明代状元杨升庵被贬途经叙永时,曾写下“游女踏歌梅渚月”的诗句,描写的就是苗族踩山节的盛况。如今,这一民俗已被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而起源于清代咸丰年间的“赶苗场”,是川南黔北苗族与汉族交流的重要活动,至今已有150多年的历史。
为了让这些民俗被更多人了解,刘光富多次深入苗族村寨。踩山节前,他跟着乡亲们一起准备芦笙、银饰,看苗族姑娘一针一线绣盛装;“赶苗场”时,他用相机记录下热闹的交易场景、欢快的歌舞表演,把这些珍贵的画面做成照片展,放在书院里供人参观。
他还在书院办起了民俗文化展览,展示苗族刺绣、芦笙等手工艺品,邀请非遗传承人现场演奏芦笙、讲解文化内涵。有位来自成都的游客参观后说:“以前只知道叙永有好看的风景,没想到还有这么有特色的民俗,以后一定要带更多朋友来感受。”
如今,这些乡土文化已经成了叙永的“文化名片”,吸引着越来越多的游客。刘光富常说:“每一道菜、每一项民俗,都是家乡的记忆符号,我们得保护好、传承好,让它们在新时代‘活’起来,让更多人知道叙永的文化有多美。”
渡财富:从“山中土产”到“文创好礼”
刘光富打造 “乌蒙山”文创品牌,让乌蒙山的故事飞出大山……
“爷爷和父亲一辈子帮乡亲解决温饱,我要帮大家把日子过得更好。”在挖掘文化的过程中,刘光富发现叙永有很多优质的土特 ——土法腌制的腊肉、手工炒米糖、海拔千米山上的野生老树茶,可因为没有销售渠道、缺乏包装,这些“好东西”只能在本地小范围销售,乡亲们的辛苦劳作,换不来好收入。
龙凤镇的万孃孃,家里挂满了自家熏制的腊肉,每年只能低价卖给贩子,挣不了几个钱;白腊乡的李阿妈,养蜂采的蜂蜜因为没销路,大多只能自己吃或者送给亲戚。看着乡亲们焦急的眼神,刘光富萌生了“文化 + 文创”的想法:把土特产和叙永的文化结合起来,让产品带着故事走出大山。
2019年,“向暖而行”写作公益讲座走进水潦彝族乡时,刘光富在一个孩子的作文里看到这样一句话:“妈妈的蜂蜜很好吃,可是卖不出去,妈妈总哭。”这句话像根刺,扎在刘光富心里。那时候,他在不断的“折腾”中,已经知道“文化能让老手艺活起来”,于是在2020年春天,他开始尝试把蜂蜜、土法腊肉和叙永文化结合,设计文创包装。一开始只是小范围试点,没想到万孃孃家的腊肉两个月就卖完了,这让他更坚定了“文创助农”的想法,后来还专门在公益讲座里加了“家乡特产的故事”,让孩子们也知道“家乡的好东西值得骄傲”。
刘光富先从筛选产品开始,深入田间地头,走访了100 多户农户,每一样产品他都亲自品尝、把关,制定了严格的标准:腊肉必须是本地散养的土猪,用柏树枝熏制;炒米糖要用本地糯米和麦芽糖,不能加任何添加剂;野生老树茶要采自海拔1200米以上的山林,确保品质。
接着,他邀请专业设计师做包装,包装上印着“乌蒙山” 的标识,融入了鱼凫文化、苗族刺绣的元素,还附上了一个二维码——扫描二维码,就能听到刘光富和农户讲述的产品故事:万孃孃如何跟着婆婆学做腊肉,李阿妈如何在山间养蜂,每一滴蜂蜜里都藏着哪些辛劳。他还给产品起了有文化味的名字:“乌蒙山土猪、土法腊肉”“儿时味道炒米糖”“荒野古树茶”,让产品从里到外,都透着叙永的特色,家乡的味道。
为了打开销路,刘光富想尽了办法:在书院办展销会,让游客现场品尝、购买;开通抖音、微信视频号,每晚带着农户一起直播,用朴实的话语介绍产品。
刚开始直播卖腊肉时,刘光富对着镜头特别紧张,总说不利索,手心直冒汗。妻子看在眼里,悄悄坐在镜头外,手里拿着小纸条,把农户的故事简化成短句:“万孃孃家的猪,每天在山上跑,吃的是野草”“熏腊肉用的柏树枝,是后山自己种的”。看到刘光富忘了说,她就轻轻咳嗽一声提醒。
有次直播到深夜,农户李阿妈连麦时,对着镜头说:“谢谢刘老师,要是没有你,我的蜂蜜都要坏在家里了。”妻子听到这话,对着镜头说:“该谢的是李阿妈这些乡亲,他们守着好东西不掺假,光富只是帮着把好东西送出去。”那天直播结束后,刘光富看着后台不断上涨的订单,拉着妻子的手说:“没有你,我这直播根本做不下去。”
刘光富还带着产品参加成都、重庆的农产品博览会,把叙永的文创产品推向大城市。有次在博览会上,一位上海的客商尝了“乌蒙山土猪、土法腊肉”后,当场签下了订单,说:“这腊肉有家乡的味道,还有故事,肯定好卖。”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些文创产品一经推出,就广受好评。万孃孃家的腊肉,以前每年只能卖几千块,加入文创后,年收入翻了三倍,还盖起了新房子。她常跟乡亲们说:“跟着光富干,没想到我家的腊肉能卖到全国各地!”李阿妈的蜂蜜也成了“网红产品”,订单接不过来,年收入达到了几万元,彻底脱了贫。她每次见到刘光富,都要拉着他的手说:“刘老师是我们的大恩人,给了我们生活的底气。”
截至目前,这些文创产品已经带动20余户农户增收,其中不乏脱贫户。为了让更多人受益,刘光富牵头成立了文创合作平台,实行“统一采购、统一包装、统一销售”,降低农户的经营成本,提高市场竞争力。他说:“一人富不算富,大家富才是真的富。能让文化既‘养心’又‘养家’,是我最大的心愿。”
第四章丰碑:星火燎原,文脉长流
记录:五部著作与一片山河
除了做文化传承的 “实践者”,刘光富还是家乡的 “记录者”,用文字留住时代的记忆。多年来,他利用碎片化的时间,走遍了叙永的山山水水,走访了上百位老乡,用朴实的文字,记录下家乡的变迁、民俗的传承和乡亲们的生活故事。
他的作品大多以乌蒙山和赤水河为背景,字里行间满是对家乡的热爱。这些年,他先后出版了《我的土地我的村》《夹缝里的行走》《望山看水》等 5 部专著,加入了中国作家协会。在《我的土地我的村》里,他写了童年时和父亲砍竹片凑学费的艰辛,写了爷爷带乡亲凿山开路的执着;在《望山看水》中,他记录了乡村脱贫后的新面貌,讲述了西南联大在叙永办学的书香岁月等。
这些作品没有华丽的辞藻,却饱含真情。有读者评价说:“刘光富的文字像赤水河的水,清澈又有力量,能让人感受到乡土的温度。”有位在外打工的叙永人,读了《我的土地我的村》后,特意给刘光富寄来封信:“读着你的书,就像回到了家乡,看到了爷爷在田埂上劳作的身影。”
如今,刘光富有了更大的梦想:打造“文化 + 旅游”特色线路,建立非遗传承基地。他计划把鱼凫关的历史传说、苗族踩山节的民俗、红军长征的红色记忆,和乌蒙山的自然风光结合起来,设计沉浸式的旅游线路,让游客不仅能欣赏美景,还能感受叙永的文化魅力;他还想在书院旁边建一个非遗工坊,邀请李兴广、罗师傅等非遗传承人来授课,培养年轻的传承者,让传统技艺能代代相传。
“我想让更多人知道,叙永不仅有美丽的风景,更有深厚的文化底蕴。我想让家乡的文化走出大山,走向全国。”说这话时,刘光富的眼神里满是坚定与憧憬,就像当年他背着竹片去县城考试时一样,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
同行:从踽踽独行到星汉灿烂
如今,永宁河水依旧不舍昼夜,文化守望者刘光富已年过半百,可他依然每天奔波在文化传承的一线:清晨到书院整理书籍,午后去乡村走访农户,夜晚要么直播带货帮乡亲卖产品,要么伏案写作记录家乡故事。忙碌的日子里,他从未觉得累,因为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跟着他一起做文化传承。
从踽踽独行,到万众同行。
从一颗孤星,到星汉灿烂。
年轻的志愿者、返乡的大学生、本土的企业家,众多人纷纷登上了这艘文化的方舟。刘光富回望来路,看到的已不是一个人的孤影,也不仅是一个人的孤勇,而是一片蓬勃生长的文化森林,一股众人托起的文化力量。
学生小潘以前在外地做电商,听说刘光富在推广文创产品后,没犹豫,辞职回了叙永。他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帮着优化线上销售渠道,设计推广方案,让叙永文创产品的销量大幅提升。小潘常说:“刘老师弃官守文化的精神打动了我,我也想为家乡做点实事。
”外地嫁到叙永的冯婷,来到书院主动成为刘光富老师的“徒弟”,自学自媒体拍摄制作,满心希望把“新的家乡”融入生活中,记录在视频里,让更多人知道叙永,爱上叙永。
每到寒暑假,四川大学、川师大、泸州职业技术学院等的一些大学生志愿者,都会主动来到鱼凫书院。他们有的整理书籍,有的组织读书活动,有的跟着刘光富去采访非遗传承人,成了文化传承的“新鲜血液”。志愿者刘朝勇说:“刘老师用一生践行初心,能跟着他为家乡文化出份力,特别有意义。”
更让人欣慰的是,叙永的本地年轻人自发组建了“非遗传承小组”。每周,他们都会去刘师傅的店里学做豆汤面,跟着罗师傅挖掘“红色九大碗”。有个叫李予的姑娘,以前在城里做服务员,加入传承小组后,爱上了苗族刺绣,现在不仅自己绣,还在网上开了店,把苗族刺绣作品卖给全国各地的顾客。她说:“以前觉得老手艺过时了,现在才知道,老手艺里藏着咱叙永的根。”
还有企业家主动上门合作,有的出钱帮着建非遗工坊,有的帮忙研发新的文创产品。文化传承,从刘光富一个人的 “孤独坚守”,变成了一群人的“并肩前行”,合力而为。
刘光富常常站在书院的窗前,看着来来往往的志愿者、传承者,心里满是欣慰:“文化传承不是一个人的战斗,需要一代又一代人接力。有这么多年轻人愿意做,我相信家乡的文化一定会越来越好。”
归宿:一座书院与一座丰碑
“我就是个普通的文化志愿者,做的都是爷爷和父亲教我该做的事。”这是刘光富常挂在嘴边的话。这些年,他的生活过得很简朴,大部分时间都住在书院里——房间里只有一张旧木床、一张书桌,书桌上堆着待整理的民俗资料和学生寄来的信件,墙上挂着父亲留下的旧锄头。他常说:“看到这锄头,就想起父亲帮乡亲种地的模样,也想起自己要守好家乡文化的本分。”
他的收入大多投入到了文化事业中:买书籍扩充公益书房、给非遗传承人准备补贴、资助贫困学生买文具。而他自己,常年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鞋子磨破了底才舍得换。有次去外地参加文化交流活动,别人都穿着西装革履,只有他穿着一件旧衬衫,可他一点也不觉得尴尬,说:“衣服只要干净就行,把钱花在文化上,比什么都值。”
妻子偶尔会跟他开玩笑:“你心里只有书院和乡亲,把家当旅馆了。”玩笑背后,是她无条件的支持与理解。知道刘光富胃不好,她每天早上都会提前煮好小米粥,送到书院;书院举办活动时,她会主动帮忙搬桌椅、倒茶水,忙前忙后,像个“志愿者”。有次朋友问她:“跟着光富没享过福,后悔吗?”她笑着摇头:“他守着文化,我守着他。”
这些年,鱼凫书院先后获评“泸州市文化产业示范基地”,刘光富也获得了“泸州市宣传文化‘四个一批’人才” 等荣誉。每次领奖时,他总会把证书带回书院,放在最显眼的书架上,说:“这些荣誉不属于我一个人,属于所有为家乡文化付出的人——是刘师傅他们守着老手艺,是乡亲们支持文创,是众志愿者帮忙,才有了今天的书院。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有人问他:“这么多年辛苦奔波,没日没夜,有没有后悔过?”刘光富总是坚定地摇头,手指向书院窗外的永宁河:“你看这河水,年复一年流着,滋养着咱叙永。我做的事,就像这河水,能为家乡文化多留一点、多传一点,再苦再累都值得。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光荣。”
岁月在刘光富的额头刻满了沧桑,可每当说起书院的未来、说起非遗传承,他的眼神依旧明亮坚韧,脚步依旧稳健有力。每天清晨,他还是会准时出现在书院,指尖拂过书架上的书籍,如同触摸家乡的脉搏。
刘光富如同一颗种子,在乌蒙山的泥土里生根发芽,也让更多种子萌发成长——如今,鱼凫书院的书架上,多了孩子们写的作文、年轻人记录的民俗故事;叙永的街巷里,多了卖文创产品的小店、传承老手艺的摊位;大山里的学校里,多了爱读书、爱写作的孩子……这些点点滴滴的变化,都是他用半生坚守换来的“文化硕果”。
站在鱼凫书院的窗前,刘光富望着奔流的永宁河,心中满是憧憬——他还想把“文化+旅游”线路做得更实,让更多人走进叙永,感受鱼凫文化的厚重、苗族民俗的鲜活;他还想把非遗工坊建起来,让年轻一代跟着李兴广老师、罗师傅学手艺,让老技艺在新时代焕发新生;他还想写更多关于家乡的书,把乌蒙山的故事、永宁河的记忆,永远留在文字里。
他知道,文化传承的路还很长,会有更多困难,但他从不畏惧——因为身边有越来越多的同行者:回乡创业的同道人、热心公益的大学生志愿者、自发组建非遗小组的年轻人、主动合作的企业家,还有始终支持他的妻子、儿子……这些人的加入,让文化传承的队伍越来越壮大,让永宁河畔的文化之火,越烧越旺。
刘光富,不仅仅是一位书院院长、一位家乡的书写者,他本身,已成了家乡的一座文化丰碑——安静,巍然,与山河为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