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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念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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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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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语者

失语者

记忆里始终忘不掉的一个人,总是觉得缘分并没有那么深,却总是挥之不去。

那年小学。我认识了他的女儿:王小琪。她比我小两岁,有点胖胖的,但是笑起来很可爱。记忆里她真的很爱笑。那天她家里着火,我跑去看她。我却只看见她远远的便看见我,就笑着朝我小跑着过来。似乎身后的火与她全然无关。以至于那笑,至今还深深的刻在我的脑海里。

我们是在一起等校车的时候认识的。我们的家只隔了一个小路口,因为是农村,附近的都认识的很全面,几乎与我年龄相仿的我都认识的一个不差。依稀记得冬天我们蜷着手走到前面的一个等车点。因为那里有小卖部。用我家里那边的话说,叫“卖点儿”。那时候里面中间还有炉子,很多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都围在一起烤手。烤好了一些便从兜里掏出些许零钱来,买两包五角钱的魔法士,偶然中了再来一包还会兴奋的跳起来,兴高采烈的和小伙伴们炫耀,之后便昂首挺胸的找小卖部的阿姨换了。那时候我很喜欢买闪电爽,薄薄的一片,像牙膏味。我向来是极其害怕被风刮走的。我总是小心翼翼地捏起来,再放进嘴巴里。那口感就像,含了一口冬天的雪。她似乎很少买零食,买的最多的还是那种五颜六色的小圆球糖,包装也是彩虹色的。叫什么名字我已经全然不记得了。只记得她很喜欢分享,像糖果一样甜甜的笑着。

其实我都记不太清了。大家总是说她是哑巴的女儿,说她傻,说她的脑子好像有病。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大家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却要说出这样的话来呢。而且我和她相处起来,并没有觉得她傻傻的,甚至我觉得她是一个很温良的人。即使上了大学我才了解到有这样一个很好的词也可以用来形容她。她有时候呆呆的,反应也慢半拍。这样的人是最容易受欺负的。我时常看到校车上的人骂她一些很肮脏的话,可以说是不堪入耳。她呢,也只是简短的呆滞两秒,继而朝我苦笑,然后又和我开起玩笑来。听大人说,她的成绩不太好,要我少和她玩。小孩子的世界哪有什么成绩好不好呢,只知道我和谁玩开心,和谁相处最有意思。她似乎总是背着半旧的书包,永远满满当当。有时候还会给我带一些新鲜玩意,口琴,小卡牌,我印象都很深刻。有一次放假她还特地来找我玩手机里新下的游戏,从灰太狼手里救下困在笼子里的美羊羊。那天我们都特别开心。

听姥姥说,她爸是哑巴,脑子也不好使,也遗传给了孩子。说完又说她妈也是傻子。我心想,怎么会呢,她爸爸是一个很好的人啊。她的爸爸虽然是个哑巴,但是并没有像电视上那般令人恐惧。讲真的,我不喜欢哑巴这个称呼。她的爸爸也很爱笑,有时候送她来等车,还会笑着朝我打手势,嘴里咿呀着。虽然我听不太懂,但我知道那是善意的。偶尔我也看得懂,比比太阳,手做扇子状,上下扇着,就是说今天真热啊;双手抱胸,上下动,再缩一下脖子,就是说今天真冷啊。就是这样来来往往,我开始喜欢看到他们的笑。似乎很简单,让人看了也很开心。

下雨了,他会撑着很大很大的彩虹伞。

下雪了,他会看着我和她的女儿用手指在雪上写字,然后朝着我们很温柔的笑。

至于她的妈妈,我觉得是一个有点奇怪的人。有时候笑呵呵的,然后又说一些我不太喜欢的话题,然后又教育起我了。有时候她女儿看出来,也会打断,说起别些来。她甚少送女儿来,即使只是几步路。我呢,则每天都在期盼着,是她爸爸来送。慢慢的,我们长大一些,鲜少见到她的家人再来送她了。

村里的人总说,说这一家都是傻子。似乎所有人都在劝我离他们远一些。

那天我听家人说她家里着了火,第一想法就是那王小琪没事吧。然后便跟着大人走几步,便到了她家。她家大门口外站着一群人。不多不少。大家都聚在一起,看着里面。火势似乎刚灭,还冒着白烟。我看到王小琪笑着朝我走来,走近我似乎说了什么,好像说她爸不小心碰到什么然后着火了。她的嘴角还在笑。似乎听到旁边人说什么家里都着火了还笑呢之类的话,她又呆滞下来,看向我。我已经不记得我做出了什么反应,又或是没有反应。听村里的人说,那哑巴不想活了,还拿碎瓶子划了胳膊。要割腕。我有种说不出的焦急。过了一会,她爸爸从白烟里出来,胳膊似乎红一片。整个人不在笑着。我说不出我到底什么感觉。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似乎在记忆里,他永远都在笑着。即使他没有言语表达的能力,好像在我眼里他一直在用笑容告诉我,他很爱这个世界一样。我的世界观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怀疑的。到底什么样才是开心呢,到底什么样才算傻呢。我记得他给我带好吃的零食,指着我的衣服,故意打几个哆嗦。他是想说我穿的少,即使嘴里只是咿咿呀呀,但我能感受到他带来的温度。我从来没觉得他们这一家人很傻,我只是觉得大家好像有点苛刻了。到底什么是标准呢?满分是一百分的话,他们家会得多少分呢?

 

我没有去过她的家,那天是我唯一驻足在她家门口那么久。好像很简陋,似乎透过白烟依稀看到一些烧焦的屋顶。从大门到院子里的路也窄窄的。然后,我无言。那一刻好像整个世界只有我。我直直的盯着眼前她的家。是在同情吗?同情她烧焦了的家?还是也开始觉得她有点犯傻,这个样子还笑得出来?或许是,或许不是。我好像思考了很久,似乎从眼前这番景象,遐想到了宇宙尽头。大家又是怎么想的呢?会觉得他们都死掉也会是一种解脱吗?

在我的记忆里,她还是那个会和我一起玩跳影子的人,和我玩拍手游戏算缘分的人,和我一起把雪球捏的严严实实互相扔着玩的人,和我一起等着上学的车,从春天等到春天的人。

上了初中,我开始不再坐校车。起初的时候骑着我的小电动车偶尔会碰到她,会在经过的时候按一声清脆的笛响。她似乎还是在笑着应我。什么时候突然就见不到了呢?她的衣服还会像以前一样脏脏的吗?她的哑巴爸爸过的怎么样了呢?还会和她一样依旧这么笑着吗?还会再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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