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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然若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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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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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里的陌生人,治好了我的内伤

国庆前,一个相识多年的人骗走了我的钱。信任塌陷时没有巨响,只在心里留下闷热的淤青,轻轻一触就会莫名疼痛,这痛一直延续到假期尾声。

长假的最后一天,我戴着口罩踏上城际列车。车厢里挤满了拖着行李箱的返校学生,空气里漂浮着假期将尽的慵懒与返程的匆匆。找到3号车厢7A座位时,竟有一丝庆幸——在这个闷热的午后,至少还有方寸之地可以安放疲惫。

刚落座,一位老阿姨举着手机过来:“姑娘,这个座位是我的。”她给我看的截图停留在“确认预约”的界面,像未拆封的信件,尚未抵达真正的归属。

“阿姨,您这个还没有确认,确认后才算预约成功。”我向她解释着,同时拿出手机,给她看了我的预约成功界面,那个“7A”和绿色“已核验”标识,像一枚微小而坚定的印章。

“哦,这样啊,是家里人帮我弄的,都预约了三天呢,唉……”

“您是到杭州吧?”

“是的。”她要坐两个小时才到目的地。

“这个位子还没有人,您先坐会儿,”我指了指旁边的7C,“我下一站就到,半小时后您就可以换到我的位子了。”

阿姨刚落座不久,一个穿蓝色T恤、面容干净的男生便停在了她面前。他的身影清瘦,像一株被秋水洗过的植物。“您好,”他的声音很轻,却足够清晰,“这个座位是我的。”

阿姨瞬间有些手足无措,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慌忙就要站起来。

男生却温和地摆了摆手:“没关系,您坐,我下一站就到了。”

“你什么时候买的票呀?”阿姨既感激又好奇地问他,眼角的皱纹里盛满了过意不去。

“我有献血证,可以免费坐车。座位是今天才预约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那张塑封的红色卡片,不慌不忙地放进身前的背包里,拉好拉链。

“有献血证就可以免费坐车?那我也有。”我脱口而出,又转念一想,“哦,是不是有要求的?”

“嗯,要4000毫升。”他语气平静,像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

“你是一次献200吗?”

“400。”

“那我是不够格了。”我笑了笑,心里却肃然起敬。四千——这个数字像一粒石子投入我心里的那潭死水。一次四百,十次。我望着他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笑意在唇边凝住,最终化作无声的敬意,不敢再问。

阿姨更加不安了,小声念叨着“这怎么好意思”,随即掏出手机给家人发语音:“你预约时咋没有确认呢?现在人家把位子让给我了,害得人家没得坐……”

“阿姨您别急,”我瞥见斜后方的6C还空着,“那个位子没人,”我提醒男生,“可以先坐。”

他却摇摇头,目光投向尚在流动的人潮:“发车时间还没到,可能还会有人来。”语气里带着一种不越界的分寸感。

直到发车前五分钟,6C依然空着,他才安然落座。

一直忐忑的阿姨见他终于坐下,长长舒了口气,把身体安心往后靠了靠。

列车启动,载着这一方小天地里刚刚达成的、微妙的平衡,向前驶去。

广播提示我的目的地即将到达。看着身旁那些站着的学生,我起身,拍了拍一位女生的背:“我快到了,这个座位你坐吧。”又指了指蓝色身影的方向,对另一个女生说:“等会儿那个位子也会空出来。”

两个女生一边道谢一边拉着行李箱移动,而那个蓝T恤的男生,也与此同时站了起来。

最后的五分钟,我们并肩站在车门旁。大块的玻璃窗外,江南的秋色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后奔腾。稻田、村庄、孤零零的电线杆,组成一卷无限延展的、金黄的默片。列车的轰鸣成了这默片唯一的配乐。

我们谁也没有试图打破这沉默。一种奇异的安宁,在这片小小的方寸之地里静静流淌。这时我才注意到,他其实没比我高多少,不到半个脑袋,就是一个寻常男生的身高。

下车后,他告诉我这趟车只有始发站才能确保预约到座位,中途上车是没有座位的。

我说:“我还是第一次坐这个班次的车,那我们让给那两个女孩子的座位,中途就没有人可以坐了,是吧?”

他点了点头:“是的。”

我们一前一后出了站,他走得更快一些。

在洒满秋阳的路口,蓝色背影在拐角处似乎不经意地回望了一眼——那时,我刚摘下口罩,试图吸入一些真实的空气。

我继续往前走。不一会儿,一辆电动车从我身边驶过。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蓝色的身影。只是那个背影,在宽阔的路口和午后的天光下,竟显得有些矮小。

在十字路口,他向左转弯,汇入前方的车流;而我在同一个路口,向右转弯。

一阵凉风迎面吹来,心中那块闷热的淤青,仿佛也在这清风中悄然化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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