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世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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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羊人
被押送到哑山的时候，好像看见崖壁上有一只山羊，睁着闪光的眼睛。
………
童年亲眼见过杀羊，长大后我也成为了杀羊的屠夫。
捆住羊的三条腿，接着把它推倒在地上，拿起剔骨刀一刀刺进羊的脖子，那里有根动脉，瞬间血流如注。羊会大睁着它的眼珠，死死地盯着我，没被捆起来的腿在地上死命的蹬着，划出深深地沟线。抽搐几下，很快就不动了，真的死了。眼里的光暗淡下来，像是要把我的魂魄吸走偿命。
没时间感慨什么，只要它一断气，立刻拿刀从羊的喉管处刺进去，像是拉开拉链一样一路割到羊的肛门，接着扒开口子，一张完整的羊皮就揭了下来，没了皮的羊，身上的肌肉纹路清晰可见，就像是解剖标本一样。
看着扒了皮的羊，我总觉得这像是人，不像是羊了。
………
“我的胶鞋你看见了吗？”我说。
妻子没好气地说：“没看见，自己找去。”
“又怎么了？”
“还又怎么了？我真瞎了眼了，跟了你这么一个没出息的东西。还又怎么了？”妻子一如既往地这么说道。
“我哪里亏待你了吗？家里钱不都是我挣的？”
“哎呦，杀个羊说的你多有本事似的。”
我实在是烦的跟她吵架，说到底还是“钱”这个字。自从结婚以后，为钱吵架就没停过。我还想要个孩子传传香火，她也总是借着话头开始骂，难道孩子以后也跟我去杀羊吗？
我挣不了几个钱，她花的倒是挺快，买化妆品买衣服，长的不好看，还非要装个年轻的。
在家里待不下去，可我也不想回厂子里杀羊。前几天过节，订货的人多，一天杀了七只，羊血沾了我一裤腿，一闭上眼睛就是一个羊头盯着我看，看的我心里发毛。
有的母羊临死前会哀嚎，那叫声跟人一模一样，总感觉是在喊我名字。我拿剔骨刀捅进它脖子的时候，那声闷响就像是捅死了人。
………
“是不是又给你弟转钱了？”我说。
妻子回答：“是，怎么了？我给我弟转钱怎么了？”
“我卖力挣的钱真是全便宜了你们家了。”
“你不愿意呀，你不愿意那就离婚呀，早就不想跟你这个丢人玩意儿过了。”
我怒火上头，伸手就想摁着她的头打一顿，可她突然笑了。
我知道那笑容是什么意思，只要我敢动手，她就有理由报警，到时候肯定离婚，套走我一半家产，我还得坐牢。
“怎么了？你这个怂蛋？你怎么了呀？”她美美的笑着，就像个纯洁的年轻姑娘。
接着她开始嘶吼起来，对着我破口大骂。
………
羊知道它要被杀了，开始用它的哀嚎来打动我。但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是个杀羊的啊。
就在我剥下第五张羊皮的时候，领工找到我，说又来活了，再杀几只。
剥下第九张羊皮，我很累，我想休息一会儿，摘下手套，去喝口水。我感觉我喝的不是水，羊膻味太重了。
“挺舒服的吧。”是大领班的声音。
真该死的，我卖力气杀羊的时候他根本不来，我一停下他就来。
他的笑容很和善，戴着个小眼镜，不认识的会以为他是个当老师的。
以前的时候，我总认为每次被抓到，是因为我倒霉。直到有一天，我才终于想明白，工作的地方是有监控的，大领班的工作就是躲在监控室里抽烟喝茶，只有监控拍到谁在休息，他才会不紧不慢地出来，罚钱。
晚上回到家，又看到妻子在对着镜子照，她瞧着我的反光了，马上翻个白眼，我只能假装看不见，自己去冰箱里拿前几天剩的菜，放微波炉一热，就着干馒头吃。
“怎么会剩不下来钱呢，你一天花多少？”我问妻子。
“你呼呼隆隆说什么，听不清。”
我咽下饭，说道：“我问你钱都花哪儿了。”
“你说那么大声干什么，你这个废物真是牛哼。”
………
钱，钱，钱。
我这辈子就是被人压榨的命吗？外人看不上，家人瞧不起，就算是杀了一万只羊，也被别人抢的分文不剩。
………
厂子又给我加产量，又要听着羊的哀嚎，一边流眼泪一边哀嚎。
………
我不干了，我怎么就不能休息，我不干了。今天排给我的夜班我不去了，我也回家躺着，我也睡懒觉去，杀羊的活就让那个戴眼镜的“老师”干吧！我不伺候了。
回家，打开门。
大领班和我的妻子在床上扭成一团。
我的到来，吓了他们一大跳，两人立刻弹开了，大领班急忙去穿他的裤子。
我流着泪大吼，去厨房拿起切肉的剔骨刀，这时候大领班已经打开房门准备跑了，没穿上衣没穿鞋，就套了个裤子，还没系腰带，我拿刀追他，眼看就追上了，他伸手挡了我一刀，只划开了一层皮肉，为了活命，他跑的更快了，路灯照着我们两个人，他已经是一身汗珠了。我跑不动了，杀了一天羊的我，再没力气跑了。
看着他逃走了。
………
我失了魂一般走回家，如果那里还能称作是“家”的话。
推开门，迎接我的是一个已经收拾好行李的女人。
“不过了，这日子不过了，别挡着，滚……”她不说话了，眼里满是恐惧。
我手里攥着剔骨刀，刀刃上有血，她终于看见了。
“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我警告你……”她连连后退。
接着她开始尖叫，然而她只叫了不到一秒钟，我一拳就打在她的下巴上，她倒地不起。
接着我走进里屋，把一根两米长的充电线拔下来，把她的两只手和一条腿捆在一起，就像是要杀的羊一样。
她醒了，眼睛睁得大大的，闪着泪光，她开始哭了起来，她开始哀嚎。
我用剔骨刀一刀刺进了她的颈部血管。没被捆起来的腿开始乱踢，然而力气越来越小。最后抽搐几下，不动了。
解开手脚，把外衣脱掉，然后从颈部到下体划开一道口子，把她的皮剥了下来，完整的一张人皮。
………
大领班逃走之后，马上就报了警。
我因为像杀羊一样杀了妻子，所以当然要偿命。
不久之后，我要被押送到哑山，执行枪决了。路上，我问了警官一句：“哎，你们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多少钱？多少钱能买命？
快到哑山了，所有人都开始默不作声。
………
我看着崖壁上的这只山羊，它的身形是多么结实，行动是多么敏捷。
遇到这样的羊，我能下手杀它吗？
那是我吗？
肖世丞
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乌鲁木齐市北京中路449号
新疆财经大学
汉语言文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