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一杯清茶

昨天下午从江苏回来，经过了一次转车，先是坐票而后是动卧，今天早上回到广州。

坐了二十分钟地铁后，从地铁站出来打车，潮湿闷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十分钟车程回到家，把行李收拾归置了一下，歪在床上歇会，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刚回江苏的那几天，干燥烤人的空气咬着，三四天了都感觉急惶惶的无法适应，脸上到处泛痘痘，快回来前痘痘才平息。今天回来，睡了一会一直睡不踏实，像是做了零碎混乱的梦，梦里还在琢磨自己身处何处。挣扎了一会醒了，看看房间看看窗外，确定自己是已经回来了。头开始疼，浑身哪哪都不得劲儿。

这大约是身体在抗议，大脑知道自己回来了，身体嫌回来得太快，它还没有完全适应好这个过程。

这是四十五岁之后才出现的新情况，四十五岁特别是四十岁之前到处蹦跶，飞机高铁一两天在路上都没有问题，去北京去云南，就像去超市买了一下菜一样稀松平常。

人的老是一点点来的，当一点点的累积到了一个度，哐啷一声，自身的各种变化就让你意识到，年岁不饶人，你要开始老了。

起来烧一壶水，泡杯茶，让自己的身心在清茶的刺激下尽快地适应下来。以前奶奶开玩笑说我什么都不挑，好养活，就是两样东西不能少，茶叶和书。

上大学之前我就爱喝茶，当时的茶叶便宜，几块钱一大包的龙井和碧螺春，买回来能喝很久。那时不知广东功夫茶的喝法，喝茶断然没有一大桌人相互斟茶共饮的事，就是私人的一个小习惯而已，泡一杯清茶，坐着看一刻的书。

奶奶叫我“茶客”，意思是天天捧个茶杯晃荡，不干正事的人。她喊时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取形似，我想干活，都被她抢了去速度总没有她快，也不够坚持。

所以，她越加笑我是“茶客”。

水烧好了，上一饼茶叶喝完了，看有包生普放在边柜上。于是打开来准备泡茶，因为放在外面没有装进袋子，半个月的时间茶饼完全松了，一掰就松开来了，干脆趁疏松劲儿全掰开放好，后面泡茶时取用方便。

打开螺旋形折叠的茶纸，把清香扑鼻的茶饼拿在手里，先掰出表面上的一小块，轻轻揉动，让茶叶自然散开，茶叶在揉搓和摩擦中沙沙响着，分解为一根根的干叶落在茶纸里。

突然感觉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是在夏天的午后，睡了酷热里的一场午觉，爷爷坐在四方的矮桌前，从五斗橱里取出包得紧紧实实的一个小方块。细致地揭开封纸，把外面的包装纸打开，一块深金色的小方块就呈现在眼前。他用大手把方块从角落开始掰起，边掰边捻，捻成细碎的烟丝，烟丝的香气从指尖氤氲开来，飘满了整个屋子。

水烟的香气是闻着好香，抽着呛得要命的，爷爷曾拗不过我的央求，笑着把水烟斗递给我，猛吸一大口后，我被呛得眼泪鼻涕一大把。怎么闻起来好闻，吃起来这么臭？奶奶把爷爷狠骂了一大顿，她平时从不舍得重声重气说爷爷，后来我再也不乱碰水烟斗了。就像它也会咬人一样。

大人真是奇怪，这么呛的东西抽起来还那么陶醉！

爷爷在拆水烟时是悠闲而陶醉的，旁边的浅青色收音机里播放的是单田芳的《白眉大侠》。烟丝拆好了，他拿出毛苍纸来，这纸平时是折元宝过年过节时祭祖用的，纸薄而有韧劲。

他拿出镰刀，把一大张纸细致裁成两寸宽筷子那么长的方条。而后，又把长方条拧成筷子粗的的纸卷儿，舌尖舔一下收尾的纸尖，把纸尖贴着纸卷粘上去，就完成了。

这些个纸卷又细致地放进一个方形的饼干盒，放到橱柜的高处。每次从地里劳作回来，或是去县城卖完了一车的菜回来，爷爷就拿出水烟斗，拿出这个饼干盒，拧开收音机。先取一根纸卷，擦火柴把纸捻子点着，再呼突把火吹灭，从百雀羚盒子里捻一块花生米大小的烟丝摁进烟斗里。这时，对着火没有完全熄灭的纸捻子嘟着嘴吹口气，呼突一声，火苗又重新燃起来，这时把燃烧的捻子凑过去点烟，点着了，烟丝的香气缓缓升起来，呼突，再把捻子吹灭，就可以对着烟嘴猛吸一口，享受水烟的美妙滋味了。

没错，纸捻子的作用就是代替火柴、节约火柴的，在乡下，一针一线都要省着用，更别谈重要的火柴了。

这个时候，奶奶一般在旁边切猪草，切完一大盆猪草就要烧火煮晚饭了，当然，晚饭煮完吃完再煮猪食，尽量不用同一口锅，不过如果晚上要炒菜什么的，用两口锅的话，就不能保证不重叠使用了。老虎灶只有两口大锅，没有更多。

过去一根火柴都要精打细算，现在就是打火机都基本五六个七八个地一起买。过去修理家里的各种家具或水电，一颗螺丝钉一根电

线地修理，现在的修理都是整个部件换掉，哪怕坏的只是其中的某个极小的部件。

是人们口袋里的钱多了吗？未必完全如此。可能是因为现在的人，大都没有经历过一分钱一分钱攒，一点一点抠出来顺利日子，的那个勤俭的生活。得来容易，也就不知如何俭省与珍惜的了。再说，奢华与消费是时代的主流是被推崇的生活方式，谁还会看得起一块钱两块钱的斤斤计较呢？那是没出息的表现！

不知不觉，一个茶饼都拆好了，找个保鲜袋分开装好，放密封盒里慢慢喝，密封盒是母亲攒的饼干盒。母亲是个买菜都要走三家店的人，她总是把生活里的物件尽量二次使用，慢慢的，我也习惯了旧物再用，并为那些过度包装的东西惋惜。

一件事物，使用了并丢弃，即是一次资源的消耗，哪怕它是极小的东西。还是应该俭省一些的，因为我们需要的并没有那么多，这跟我们是否富有无关。

说远了，茶叶装好了，泡一杯清茶，轻轻呡一口，畅快的感觉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