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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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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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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龙湖畔

现在还记得当年上大学时,跟同学在云龙山和云龙湖玩。登到山顶时,暮色四起,看着山脚下路灯璀璨的蜿蜒马路,想起何时能回家,一瞬间在我心中生出浓重的思乡的惆怅。

那时回家很难,一是因为路费贵,对于穷学生来说,从家到学校坐汽车来回一趟要耗去近一个月的生活费。那时海安到徐州没通火车,需坐长途汽车到徐州,因为不同的汽车公司到达的目的地有细微差别,我和几个海安的学生在若干个凌晨,在市内公交车停开的时段,到过很多个陌生的路口。凌晨一点,三点,四点,五点,任何奇怪的时间,任何奇怪的陌生路口,我们都到过。路口的奇奇怪怪,偏僻幽曲倒可忽略不计,因为年轻,男男女女有五六个人,说说话天就亮了。

最怕的是碰上下雨或者下雪的天气,下雨找个地方躲着还行,下雪的时候,路上结了厚厚的冰,到处冷到彻骨,寒风寒雪还是继续往我们的衣缝里、衣领里钻。处境寒凉时,我们只能靠年轻人的一点子体温,和一点子乐呵劲儿,熬过去。五六个人分成三拨,两个两个大喊大叫着奔跑过去,冲个二十米,再呼啸着冲回来,以此御寒。徐州的马路宽阔,可能寒风把嬉闹声吹散,我们从没有听到居民楼里的人开窗斥骂我们,可能大家也都比较包容穷学生吧!

去得最好的地方就是火车站,那时包里随时带着报纸,在买票大厅找一个僻静的角落,铺上报纸,大家背靠背坐下来,女生打盹男生不睡帮我们看着行李,熬到天亮。那时的五六个人,倒是没有生生发出什么爱情的小萌芽来,男生都是主动大方地照顾女生,没有私心。

我一直感觉自己在生活中,遇到某些情境,突然从内心蹦出来的那个女汉子的小我,应该是在徐州形成的。

以前的我,在中师的三进的院落里,每天背唐宋诗词每天练习琴棋书画,是个说话都不敢大声,走路都几乎眼观鼻子鼻观心,不敢也不肯把视线往前看,看到比脚步更前一点点的人。

现在的我,突然在某个时候,因为某个事情,扯开嗓门吼叫,或是大笑起来,一点都控制不住。

犹记某日,跟徐州的好友电话,我们有近七八年没有联系。好友说,天呐你的声音怎么变了?以前说话娇娇柔柔,现在嗓门这么粗这么大?如果电话线可以传达情绪,那一刻她一定能感受到我听到她的话之后的尴尬。

另一个朋友说我,你以前爱唱的歌是《橄榄树》,那时你说下一辈子要做一棵树,安静地呆住一处,生活生长。看着你这些年,有些东西变了,说不出来具体哪里变了,在觉得你变了的时候我就会想起你说的这些。

幸好,在他们的口中心中还有我原来的影子。

初到徐州时,最难克服的是饮食习惯,四年后从徐州回来,最难克服的也是饮食习惯,遂找了个苏北吃面食的男人结了婚。徐州的米饭不好吃,米发黄发柴,没有南方大米的清香气味。如果不吃米饭就只能吃馒头,馒头非常硬,一个馒头庄庄实实,沉甸甸的坠手,如果用来砸人的话,被砸的人绝对是够受一下的。女生一顿饭买一个馒头,再简单打一个菜足够了。徐州的菜式也蛮泼辣,不算精致,份量够辣味也够,用浓重的口味抚慰干瘪的肚皮。

在食堂吃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就跟同宿舍的两三个女生一起出北门,到马路对面居民区里面找饭吃。那时,才是我对徐州丰富认识的开始。

到小吃街要从一个银行旁边的巷子拐进去,往里走二十来米,再往右拐,就可看到一溜排开的米线店、把子肉店、炒菜店。

刚去的时候,经常看到蹲或坐在路边台阶上打牌的徐州人。衣服不讲究且扑了一层的尘灰,水泥路面上的尘灰还源源不断地继续扑上来散开去。如果他们已经斗了一会儿,你会看到他们的鼻尖腮边耳朵沿贴上了几条细长的白纸条,一公分宽十来公分长,贴得多的人腮帮子上像是长了白色的美髯。

         脸上贴满了纸条的他们边打牌边呼呼喝喝,再加上灰扑扑的衣鞋,那简直,蔚为壮观。这是秋冬,如果是夏天,几乎是光着膀子,裤子上也没系皮带,用棉布条或棉带扎上。我想,如果把这画面放到大西北去,应该也不违和。

有时,他们身边还会放些板砖,不知是干嘛用,有点唬人。

见到有人打牌,我们基本会沿着路的边缘擦过去,不敢有什么声响,去到小吃的一条街。街上乍一看选择挺多,实际去过几次之后发现,常吃的也就那么几样,生活费本就不富余,能选择的范围更小了。但是,有一样东西是其他地方没有的,那就是“啥汤”。

那是一种介于汤与羹之间的食物,水淀粉放得多,胡椒面和调料同样放得多,酸酸辣辣加上麻,你能体会出那种多层次多元素混合的味道吗?

除了这个“啥汤”之外,另一大特色就是满街腌制的咸菜咸豆的味道。每一种腌菜看上去都是红彤彤的,满缸满罐地摆在路边,摊主一般懒得吆喝,靠在旁边的树上或是棚子上嗑瓜子或者聊天,有人买,才缓缓走过来。人还没到近前,洪亮的嗓音能把你吓一跟头。

有时,你在街上走着,身后有自行车叮铃叮铃不住地响,还没反应过来,一声大喝传来,“哎,把头拿一下子!”或是“把脚拿一下子!”他们一点没有挤着人家让行的客气,就是老子要从这儿过,挡道的都得拿开,管你是脑袋还是脚!

开始在这样的街上走,我们就像胆小的老鼠,到处躲闪鼠窜。走了几次之后,就安然自若,想让让,不想让就照走自己的道儿!

那时,我们经常两个人搭伙吃饭,也不舍得天天出去,一周出去个两次。买两个馒头,炒个肉丝豆芽,其实基本看不到肉丝,但猛火爆炒,还是挺满足的。

吃完饭,往前再逛逛,如果是周末,再买一小袋瓜子嗑嗑。开始,我们还是拎在手里回到宿舍再嗑,后来看满大街随地嗑随地扔壳的,我们也就边走边嗑起来,不过瓜子壳基本还是装在袋子里带回去的。

那时的马路上,迎风吹来个什么都不算稀奇,一是人随手扔的东西多,二是确实风大风猛。

如果运气好,回来的路上你可能会看到古今难遇的奇景。一位大婶骑着大杠自行车,车前的篮筐里放着一个大圆盘,其直径足有汽车方向盘那么大,大婶边骑边伸手在前面掐一出小粒东西,塞进嘴里嗑着。从你眼前经过,你得愣神半天才能反应过来,她是买个一整个向日葵的花盘,边骑车边嗑生瓜子呢!

奇景奇景,就是因为稀罕才是奇景,等你熟悉了,也就见怪不怪了,慢慢慢慢,入乡随俗,自己也就跟着变化起来。变化可能缓慢,而且不易察觉,但之后的某个时间,这些变化的特性会在生活中冒出头来,逐渐显山露水,那时你发现,悲悄悄改变了的性情已经再改不回来了。

不过,现在想起来徐州的各个街景,特别是景中人,还是觉得蛮可爱,不精致,但真实不做作。

我又想起第一次去徐州的同学家里做客,吃饭时她母亲看我们对着大鱼大肉大快朵颐,在她惊诧的目光下毫不收敛,忍了片刻后,对着我们大呼:“哎呀!你们姑娘家的怎么能这么吃肉呢?现在就这么胖了,再吃得更胖了怎么嫁人呢?”

         她一脸认真严肃的表情和她的大喝让我们愣了一会神,不过一会儿之后,我们就嘻嘻哈哈照吃不误,因为她女儿——我们的同学说:“别管她,她喊了二十年我吃了二十年,能怎么样?嫁不出去,就做老姑娘咯!”

         哈哈,这个答案很徐州!

那个爱唱《橄榄树》的小姑娘,好像在岁月中,形象变得越来越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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