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夏先龙的头像

夏先龙

网站用户

散文
202510/30
分享

烟圈

父亲不会抽烟,却吐得一口好烟圈。

记忆中,父亲是一个非常帅气的小伙,闲时总喜欢躺在那把老藤椅上,面对着那堵镂空的老花窗,两个指头翘起紧紧夹着烟嘴儿,一阵烟火彤红,手里就只掐着个烟火头了。那时我坐在火塘边看父亲仰头平躺着,嘴鼓得圆圆的,烟圈就从嘴里一个一个往外冒了出来,起初是一个一个大的圆圈,接着一个比一个小,小的圈还能穿过大的圈,有时连成一串有时排成一行。父亲的嘴唇有节奏的一张一合,往外冒的烟圈仿佛是没有止境,我双手紧紧扣着父亲的老拇指,眼睛不眨,等啊等。阳光透过镂空的花窗,斜斜地照在父亲的脸上,照着那把老藤椅,照着我火塘边暖融融的脚丫子。

我总以为,父亲的嘴里肯定是藏了什么“机关”的,是趁我不注意先放了进去才可以吐出烟圈的,于是我不止一次的掰开父亲的大嘴,可除了一颗颗被熏黑的牙齿,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大凡这个时候我总会缠着父亲再点一支烟,希望能看个究竟,父亲忙把烟盒揣进内衣的口袋里,一只大手把我往一边推,嘴里一边念叨:“多乎哉不多也,多乎哉不多也……”

那是一个凭票供应的时代。父亲的烟圈成了我珍藏的记忆。

后来,家里也开始种植烤烟了,经济收入与往年相比也有了翻倍的增长,父亲成了村里标准的榜样烟农,只是我再也没有让他给我表演过吐烟圈了。

种植烤烟那两年,一年比一年增产增收,我的学习一直成了父母头疼的事情,放学回家被拎耳朵是常有的事,可在学校里我是一个人人皆知的身怀绝技的人,每天都会收到同学们的演出邀请。一下课就约几个“落后分子”往学校的角落里窜,几个人围成小圈,我一亮出火柴,其他人顿时屏住呼吸,我们头顶上便时而“牛羊成群”、时而“山雨欲来”、时而“百花齐放”,……一阵吞云吐雾、龙来凤往,只看得同学们如醉如痴,半天缓不过神来。我突然感到在别人的眼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就这样,一角钱一包的“马樱花”一直伴随着我度过了懵懂的童年、少年。

再后来随着烤烟种植和烘烤技术的不断改进,村里大量的烟农踏上了小康之路,村里修通了水泥路,新建了文化室,还成立了文艺队,日子过得蒸蒸日上。

一个周末,我把一条“红塔山”塞给父亲。父亲突然显得羞涩起来,咧着缺了颗门牙的大嘴说:“我又不会抽烟,买那么贵干嘛。”说完低下了头,用一双皲裂的手搓捻着沾满泥巴的裤管,不时曲起食指和拇指,扣成个小圈,紧贴着裤管,食指陡然发力,硬是把叮在裤腿上的小泥坨子弹飞得老远。突然想起父亲的烟圈,便摇着他的手臂让他再给我表演吐烟圈,我点燃了烟卷递给父亲。

父亲用两个指头紧紧掐着烟卷挨近嘴边,霎时整个头颅被烟火照得如夕阳一般通红,父亲干瘪的嘴唇和突兀的颧骨刀削一般,脸颊皱得似犁耙翻过,双眼深陷如同吐出的烟圈,消散成曚昽一片。我心头一酸,眼角一片湿润。

“现在的烟都有滤嘴,我吸不动了。”

父亲还在像一个小孩一样,使劲大口大口的把烟往空中吐去,烟圈一个接着一个,有时连成一串有时排成一行。他侧着脑袋,眯缝着双眼悠闲的看着烟雾飘来荡去。

烟圈渐渐淡得无处寻觅。

一缕阳光穿过镂空的花窗照着那把老藤椅,照着父亲,照着墙角的那支水烟筒,那上面似乎还能看清多年前我留下的清晰的印记,耳边似乎又响起轰隆轰隆的水声。



(发表于《楚雄日报》2009年9月28日)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