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纷繁世间,我始终笃定,自己是山的儿子。前不久,我在短短三天内,相继征服了雄浑壮阔的北岳恒山与奇险峻秀的西岳华山。站在山巅,山风呼啸,那一刻,我心中对山的热爱与眷恋,如汹涌的浪潮,奔腾不息,亦让我更加确信,山早已融入我的生命,成为我灵魂深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我出生在胶东半岛南部的一个小山村,那里,是山的世界。村子被连绵的山峦紧紧环抱,仿佛是山精心呵护的孩子。村后那座闻名遐迩的九仙山,宛如一位沉默的守护者,见证着我成长的点点滴滴。家中众多亲戚都住在山里,于是,自记事起,翻山越岭去走亲访友,便成了我生活的常态。崎岖的山路,每一块石头、每一处弯折,都承载着我童年的足迹。犹记得上初中时,学校离家十几里,全是蜿蜒曲折的山路。每周回家一次,全靠自己的两条腿一步步丈量。许多个清晨,天色尚暗,我便与几个同学结伴出发。山路两旁,野草上挂着晶莹的露珠,打湿了我们的裤脚;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鸟叫,打破了清晨的寂静,为这漫长的路途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高一那年的中秋节,中午学校突然宣布放假。满心欢喜地跑到汽车站,却得知已无班车。归心似箭的我,毫不犹豫地与邻村同学相约步行回家。一路上,翻山越岭,陡峭的山坡、茂密的树林,都没能阻挡我们回家的脚步。夕阳西下,余晖洒在我们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直至夜幕降临,月亮高悬,我们才终于回到家中。第二天一早,又沿着原路返回学校,那时,两只脚上都磨出了血泡,钻心的疼痛,却也成为了我与山之间独特的记忆。
即便如今工作繁忙,生活琐事如麻,爬山依旧是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些年,从东北长白山的银装素裹,到新疆天山的神秘高远;从黄海之滨崂山的灵秀清幽,到西南边陲玉龙雪山的壮丽奇诡;从五大佛教名山的庄严肃穆,到四大道教名山的超凡脱俗,大大小小二百多座山,都留下了我的足迹。有些山,我攀登了不止一次。泰山,那五岳之首,我已攀登六七次。每一次攀登,都像是与一位久违的老友重逢。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看着周围的景色逐渐变换,从郁郁葱葱的山林,到云雾缭绕的山巅,心中的敬畏与感慨也愈发深沉。峨眉山的秀丽、武夷山的清幽、雁荡山的奇特,我也都曾细细品味,两三次的攀登,让我对它们的美有了更深刻的理解。而家乡附近的山,更是数不清爬了多少次。只要有闲暇时间,我便会走进山野,投入大自然的怀抱。这并非只是“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的文雅追求,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一种对山深深的眷恋。
从小生活在山村,让我对山上的一切都无比熟悉。捉青蛙时,那光滑的触感和青蛙突然跳跃的惊吓;摸螃蟹时,小心翼翼地翻开石头,生怕被螃蟹夹到手指;逮蚂蚱时,在草丛中追逐的欢快;拾蘑菇时,在松针下寻找那一朵朵小伞的惊喜;采药草时,辨认各种草药的专注;挖山菜时,收获满满一篮子的满足……这些童年的趣事,构成了我生命中最美好的回忆。记得上小学时,家里养着兔子。春天一到,清晨天还未亮,我便和小伙伴们上山挖苦菜。山林间,弥漫着清新的草木香气,我们在草丛中仔细寻觅,不一会儿,便能挖到满满一篮子。回到家,看着兔子欢快地吃着苦菜,心中满是喜悦。那时候,村里小学组织勤工俭学,最常开展的活动便是上山采松塔。每年秋天,全体师生自带干粮上山。学生们背着篮子或书包,老师推着小车。大家穿梭在松树林间,仰望着枝头的松塔,小心翼翼地采摘。累了,便找个有泉水的地方休息,喝一口清凉的泉水,吃着自带的干粮,感受着大自然的馈赠。采下的松塔运回学校,晒干后,松籽卖给供销社,松塔则留着冬天生炉子取暖。那些与山相伴的日子,简单而快乐,成为了我童年生活中最温暖的底色。
我是从山里走出来的,山的雨露滋润了我,山的滋养哺育了我,山的庇佑守护了我,我身上带着山的基因,有着山的性格。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山里人世代相传的,是黑白分明的秉性,面对是非善恶,从不含糊;是刚正不阿的性格,面对困难与挫折,从不低头;是一尘不染的品质,与世无争,保持着内心的纯净。我为自己是山的儿子,拥有这样的性格而深感自豪。
山,是我的根,是我的魂。从山里出来,我的心却从未离开过那里。我时常渴望回到山里,再次投入山的怀抱。有人说,“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而我要说,“名山那么多,我要去看看”。每一座山,都有着自己独特的故事与魅力,等待着我去探寻、去发现。